大红喜字化作奠，眉开眼笑变成哀。
周家一片素缟，孟祈言跟在爹和二叔身后，和大哥孟淮之并肩往里走。
下人一个个红着眼眶惶恐忙碌，看下人这般隐忍悲伤，尽心尽力操办周宝骏的丧事，不难看出周家两位主子的为人。
前头招呼的只有管家，一家之主周老爷还病在榻上根本起不来身。
听闻孟家人来，管家连忙迎出来，“孟老爷，二老爷，大公子，三公子……”
孟二老爷上前一步，“犬子出门在外未能前来，待他回来再一诉哀思。你也要保重身子，这几日还得靠你撑着。”
管家顿时涕泪纵横，连连点头愣是说不出话来。
“走吧，我们去给宝骏上炷香，送送他。”孟老爷发话，抬步往灵堂去。
“使不得，使不得，二位老爷还是随老奴去花厅稍坐片刻。”管家劝着两人。
周宝骏十七岁短命横死，很多人忌讳不会来，尤其是年长的更加忌讳，能让家中小辈来一趟己属不易。孟家不仅来了，还毫不避讳要去上香，实属难得。
他们有这份心，可管家不能不劝，周家风雨飘摇前景还未可知，此时若是他再不懂事给老爷惹麻烦得罪孟家，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死者为大，我们孟家没那些个忌讳，你莫要多想。”孟老爷轻轻叹一口气，若不是周府没个女主子主事，孟家的女眷也该来一趟。
周家后院无女眷，周宝骏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子嗣，灵堂冷冷清清。死于非命，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多，只有生意场上有交集的人叫了家中后辈来上一炷香便离开。
如孟家这般几乎阖府前来的只此一家。
上完香，管家领着他们去花厅，还没进去远远听到花厅里一片吵闹声。
“待会儿见着你舅公，你就跪下喊爹，听见没有？”
“娘，舅公就是舅公，为何要喊爹？我有爹，我才不要喊舅公爹。”
“让你喊就喊，只要你喊了，往后周家的铺子和作坊都是你的。”
“我不，我自己有爹！”
妇人的咒骂和孩子哭闹声传出来，管家面色僵硬，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也上不来，只得尴尬向他们致歉，请他们几人转道去花园。
周家的家事他们不好说话，孟家一行人只当没听见那些离谱的话。
独子丧命，衣钵传承没了，周老爷年事己高，即便他振作起来再走进作坊重新做饼也解决不了周家面对的困境。
周家卖最好的几款糕点，都是每一代当家人在作坊中单独做出来，每日做多少卖多少供不应求。生意好，尤其是吃食上的营生，争相效仿的店家不在少数，可怎么都做不出周记糕饼的味道来。
周宝骏儿时就跟着周老爷在作坊里，爹做饼，他在一旁玩面粉，玩着玩着居然也能似模似样做出糕饼来。
对这个儿子，周老爷可谓是倾注所有心血教导做饼，周宝骏十二三岁做出来的糕饼己经完全不输周老爷。
打那开始，周老爷便退下来，只在家中看账册，作坊里的活计都交给了周宝骏。
在做糕饼一道上，周宝骏可谓是天赋极高，踏实肯吃苦钻研，近两年钻研出好些个新口味的糕点来，让周记糕饼的招牌在长乐镇经久不衰。
虽说人死如灯灭，但周宝骏的尸骨还在衙门没接回府，作为亲戚撇开能不能感同身受跟着难受不说，好歹别立马找上门来图谋家产吧！
周老爷是长子，底下还有一个妹妹跟弟弟，父母不在之后兄弟俩分了家，可他没有不管弟弟，每个月照样给银子。对这个妹妹更是能帮就帮，妹夫做买卖亏钱，每次收拾烂摊子的都是周老爷。
管家心疼死了的少爷，更心疼生不如死的老爷，这些人天不亮就来了，二老爷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闹得可不比姑奶奶动静小，心思都是一样的，想把自己儿子或是孙儿过继给周老爷。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诚心会学做糕饼的，而是迫不及待冲着家产来的。要不是老爷没醒听不到，估计又得被他们活活气晕过去。
可他只是个下人，这儿是姑奶奶的娘家，他再不满也说不得他们半句。
众人走在通往花园的小径上，孟老爷问了一句，“你家老爷身体如何？大夫怎么说？”
管家叹息着摇摇头，状况不太好。
“方便的话，我想去探望你家老爷。”
“诸位有心了，老爷还没醒。”管家满脸愁容。
孟祈言想问些有关周宝骏的事儿，还没张嘴就感觉手腕一沉，顺着望过去对上大哥的脸，只见他缓缓摇了摇头便收回手。
衙差要问案是没办法，但今日前来不为问案，只是孟家人来凭吊，那就不该沾上别的事儿。
要问也不急在一时，周家的难关才刚开始。
周老爷病着不宜见客，孟家人也不好多待，稍坐片刻便告辞离开。
马车来，马车回。
孟淮之掀开帘子，周府门口聚集了不少要债的人，管家正在一一应付。少东家没了，东家身子不好，周家没人能担起家业，还没到结货钱的时日这些人一起涌来，生怕周家老爷也没了，这就成了一笔烂账。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大哥，依你看，周家能不能过这一关？”孟祈言歪着身子凑在大哥身边往外看。
孟淮之缓缓放下帘子将这一幕挡在外头，眸中毫无波动，在生意场上这些不足为奇，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货钱要结。预定糕饼的订金，时日到了若是交不出货，赔付订金。工人工钱。家中鸡犬不宁，最困难时会有人趁机压价来买秘方，卖了不一定能养老，周家的招牌却保不住，不卖，周家的招牌照样砸手里。”孟淮之一一细数给他听，不答反问，“你觉得周家能不能过这一关？”
“这不是有你嘛！”孟祈言用手臂拐他两下，“我可是听说了，爹发话要你帮周家一把。”
“不该你操心的少操心。”孟淮之唇角轻勾，“生意上的事有我，你啊尽早把凶手抓出来，免得城中人心惶惶。”
提到案子，孟祈言颓丧叹息，不是他灭自己威风，从发现何旭尸体到现在己经足足六天，谁都没有偷懒，可连凶手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没个影子。
孟淮之难得在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弟面上看到这般模样，轻笑一句宽慰道：“说不准今夜三更，那位余姑娘能看从周宝骏的冤魂中看到些什么。你尽力查吧，需要帮忙时同我说，别再让谣言满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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