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合院死寂的黎明，带着一种被抽空了生气的灰败。傻柱在冰冷坚硬的土炕上呻吟着醒来，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喉咙干得冒火，胃里翻江倒海，残留的劣质酒精像毒液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自家那熟悉又陌生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房梁。
昨晚…发生了什么？
破碎的记忆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他记得烈酒入喉的灼烧，记得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记得那撕心裂肺、几乎将他吞噬的背叛感和绝望…然后…然后是什么？似乎有一道光？一个温软的身影？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
“娥子…”傻柱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是娥子吗？她回来了？她没走？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带来一丝微弱却致命的暖意。他猛地坐起身，急切地环顾西周。
空荡。冰冷。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老鼠在墙角窸窣的声响，什么都没有。没有娥子的温言软语，没有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只有…地上滚落的、几个沾满灰尘、己经干硬的玉米面窝头。
傻柱的目光落在那些窝头上，狂喜的泡沫瞬间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他摇摇晃晃地下炕，踉跄着走过去，捡起一个窝头。粗糙的触感，冰冷坚硬。这不是娥子会带来的东西。娥子会带精致的点心，会带温热的汤水…
“不是娥子…是谁？”他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试图抓住那些模糊的影像。一个女人的脸…好像是…冉老师？她来干什么？送窝头？道歉？混乱的记忆碎片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只有一种强烈的、带着酒气的、身体接触过的模糊触感残留着，以及一种莫名的、难以启齿的躁动和…愧疚？
“妈的…喝断片了…”傻柱烦躁地骂了一句，将窝头狠狠扔回地上。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涌上喉咙，他冲到墙角的水缸边，舀起冰冷的凉水，拼命灌下去，又胡乱地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心头的疑云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却如同阴霾，驱之不散。他颓然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水缸，巨大的失落感和身体的极度不适再次将他淹没。娥子走了，苏振被抓了，他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傻柱在自我厌弃的泥沼中沉沦时，聋老太太拄着拐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她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过屋内的一片狼藉——滚落的窝头，散乱的酒气，傻柱失魂落魄、衣冠不整的样子，最后，目光在那张凌乱的炕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不易察觉的痕迹（一丝不属于傻柱的、极淡的肥皂味？一缕被扯断的、不起眼的发丝？）。
老太太的眉头深深皱起，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了忧虑。她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蹒跚着离开了。有些事，她这把老骨头看透，却不能说破。这院里的水，越来越浑了。
与此同时，在街道办那间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的临时囚室里，苏振正经历着新一轮的“攻心战”。吴干事换掉了之前粗暴的打手，带来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人，自称是区里的“政策宣讲员”。
“苏振同志啊，”中年人推了推眼镜，语气和蔼，像在拉家常，“你还年轻，路还长。一时糊涂，受了资产阶级的蛊惑，犯点错误，组织上是理解的。关键是态度！要认清形势，迷途知返！你看，何雨柱同志就比你清醒嘛，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他至少知道跟娄家划清界限！他昨晚就明确表示了对娄家潜逃行为的愤慨和毫不知情！”
苏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对这番“推心置腹”毫无反应。但心里却如同明镜：这是在离间，在用爷爷来施压。爷爷被放回去了？他怎么样了？那句“愤慨和毫不知情”是真是假？苏振强迫自己不去深想，担忧会削弱他的意志。
见苏振不为所动，中年人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诱惑：“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娄家转移的财产藏在哪里？香港的联系人是谁？帮他们办手续的还有谁？特别是…冉秋叶老师，她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不是她利用教师的身份，帮你们传递了什么消息？只要你交代清楚，我保证，立刻放你出去！你还是轧钢厂的采购骨干，前途无量！何必为了几个资本家，把自己也搭进去呢？再想想你大哥何雨柱，他是后勤部副主任，可经不起折腾了…”
冉秋叶！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了苏振一下。李卫红果然想把水搅得更浑，想把更多人拖下水！他们竟然把矛头指向了冉秋叶！苏振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依旧沉默，但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急速转动，大脑疯狂分析着：他们盯上冉秋叶了？为什么？仅仅因为那份举报信？还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而在城东一所中学那间简陋的单身宿舍里，冉秋叶正经历着地狱般的煎熬。昨夜那场不堪回首的噩梦，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她的神经。傻柱那错认的深情呼唤、粗暴的力道、浓烈的酒气…以及自己那瞬间荒谬的、被愧疚感扭曲的放弃、甚至还有对以前何大哥的感激和好感放…这一切都让她羞耻得无地自容，痛苦得几乎窒息。
而此刻，在街道办主任办公室里，李卫红正对着电话咆哮：“档案！我不管用什么办法！把苏振所有社会关系的档案，特别是他在苏北老家的情况都给我调出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突破口！我就不信，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有，冉秋叶那边，派人盯紧点！这个女人，肯定有问题！”
她放下电话，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娄家跑了，苏振是块硬骨头，傻柱看着浑噩…冉秋叶，这个看似脆弱的女教师，会不会是下一个突破口？或者…她本身，就藏着能砸碎苏振和傻柱的致命武器？李卫红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风暴，还远未停歇，甚至，才刚刚开始向更黑暗的深渊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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