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滚回去待着。”
沈鸢被这一句话，又重新打回原点。
听雨轩的外间，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简陋，冰冷，弥漫着陈旧的木头和淡淡霉味。
唯一不同的是，角落里没有了一年前那个如石像般看守她的张嬷嬷。
她被推进来时，只有刘公公那复杂又带着怜悯的匆匆一瞥，以及一句压得极低的、几乎听不清的嘱咐：“好生待着……别惹事。”
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沈鸢没有像一年前那样在地。
巨大的恐惧过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虚脱。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湿透的粗布宫女服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冻结一切的冰冷。
回来了。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该死的暴君，这性格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上一秒对你好，下一秒的好却是把你囚禁。
早知道就不看这狗屁小说了。
文渊阁那一年，像是一场短暂而美好的幻梦。
她努力汲取知识，低调生存，试图用“价值”换取安稳，甚至小心翼翼地绽放了属于自己的光华。
可这一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即碎。
暴君陆衍。他根本不需要理由。
他的目光就是枷锁，他的念头就是命运。
她这只他偶然想起的“小鸟”，无论飞得多高，羽毛变得多么绚丽，只要他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地拽回笼中。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是哭泣，而是更深沉的、无声的悲鸣。
未来……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起初是细碎的雨点敲打窗棂，很快便连成一片，雨声渐大，冲刷着琉璃瓦和庭院中的石板地，发出哗哗的声响。
深秋的雨，带着刺骨的凉意，顺着窗纸的破损处丝丝缕缕地渗进来，更添几分阴冷。
沈鸢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中己是一片死寂般的麻木。
她需要透口气。
哪怕只是片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牢笼感。
她挣扎着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一条缝隙。
冰冷的、带着湿气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她额前凌乱的发丝。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回廊，连接着听雨轩正殿的侧门。
此刻，回廊空无一人，只有密集的雨幕将庭院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出去，站在回廊的边缘。
冰冷的雨水被风吹斜，打湿了她的鞋面和裙摆，带来真实的冰冷触感。
她仰起头，闭上眼，任凭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混合着未干的泪痕。
雨水冰冷，却奇异地让她麻木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她需要思考。即使身处绝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破雨声，由远及近。
沈鸢警觉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只见雨幕中，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正沿着宫道快步跑来，显然没料到这场骤雨，显得有些狼狈。他一手护着怀中似乎抱着的一卷书册，一手徒劳地挡在额前，月白的锦袍下摆和肩头己经被雨水打湿了大片。
是周砚白！
沈鸢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砚白显然也看到了回廊下的沈鸢。
他脚步一顿，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他快步跑了过来，躲到回廊的屋檐下，距离沈鸢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沈鸢姑娘？” 他喘着气，声音带着雨水的清冽和见到她的欣然，“你怎么在这里？” 他环顾了一下这略显偏僻的回廊，又看到她身上湿了大半、显得更加单薄的宫女服，以及脸上那未干的泪痕和掩饰不住的憔悴惊惶（虽然她极力想隐藏），眉头立刻担忧地蹙起，“你……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淋成这样？可是有人欺负你？”
一连串关切的询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和急切，如同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沈鸢冰封的心湖。
在刚刚经历了暴君那如同深渊般的凝视和冰冷的“处置”之后，这份突如其来的、纯粹的关心，几乎让她筑起的心防瞬间崩塌。
委屈、恐惧、绝望……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江倒海。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眼眶瞬间又红了，只能用力地摇头，身体微微向后缩，下意识地想避开这份让她心乱如麻的关切。
“别怕，别怕！” 周砚白见她如此惊惶失措，更是心疼。
他注意到她冻得有些发青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想也不想，立刻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外层被雨水打湿、但内里尚算干燥的月白色锦缎斗篷。
“雨太大了，你这样会着凉的！” 他声音温和，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上前一步，将带着他体温和淡淡松墨清香的斗篷，不由分说地披在了沈鸢单薄的肩头，宽大的斗篷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住，隔绝了冰冷的雨丝和寒风。
温暖！突如其来、包裹全身的温暖！
沈鸢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就想挣脱：“周……周公子！使不得！奴婢……奴婢自己马上就回去了！您快披上，莫要着凉！” 她慌乱地想把斗篷扯下来还给他。这斗篷太贵重，这举动太逾矩！尤其是在这深宫，尤其是在她刚刚被重新“标记”的敏感时刻！
“无妨！我身子骨壮实得很！” 周砚白却按住她想要挣脱的手，他的手心温热，带着少年人的力量感，眼神坦荡而坚定，“雨这么大，你衣裳都湿了，从这里回去还要走一段！听话，披着！” 他见沈鸢还在挣扎，索性自己也往前站了一步，站到了斗篷能勉强覆盖到的边缘，与她并肩站在狭窄的屋檐下，共同抵御着斜飞的雨丝。
“你看，这样我们俩都能遮一点。” 他微微侧头，对着沈鸢露出一个安抚的、带着点少年狡黠的笑容。
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那笑容在灰暗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明亮温暖。
斗篷之下，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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