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茂酒店的落地窗外，暮色正像泼翻的墨汁般漫开。
天边最后一抹橙红被吞没在深蓝里，玻璃上映出城市霓虹的碎光，仿佛谁撒了一地的彩色玻璃渣。
顾言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时，手机屏幕刚好亮起唐磊的消息：“林晓雯订了21楼靠窗卡座，说只谈半小时。”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凉得像前世那些被撕碎的稿纸，指尖还残留着那日泡面汤溅在键盘上的油腻触感。
推开门的瞬间，咖啡香混着中央空调的冷气涌过来，带着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爵士乐低沉的旋律，以及杯碟轻碰的清脆声响，像是某种隐秘的心跳。
林晓雯坐在最里侧，米色针织衫的袖口沾着点墨迹——和前世她剽窃后参加庆功宴时，沾在礼服上的墨渍位置一模一样。
那抹黑斑在暖黄色灯光下泛着微微反光，像是时间留下的印记。
顾言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前世蹲在道具仓库捡残稿的画面突然涌上来：碎纸片里夹着半张她的便签，字迹和现在落在咖啡杯沿的一样，都是向右倾斜的小弧度。
纸屑的粗糙边缘划过指尖，那种刺痛至今清晰。
“顾先生？”林晓雯抬头，眼底的警惕像只受惊的猫。
她说话的声音略带沙哑，像是很久没喝水。
她面前的卡布奇诺己经凉了，奶泡塌成浑浊的一片，“唐总说您是新加入的投资方………”
“林小姐的《逆光之城》，”顾言在她对面坐下，指尖敲了敲桌上摊开的剧本，声音在桌面上激起轻微的震动，“我看了三遍。”他注意到她睫毛颤了颤，像风吹动的帘子。
“尤其是码头追戏那场，女主摔进海水里喊的那句——”他顿了顿，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被人夺走梦想的权利。”
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桌面的脆响惊得邻桌情侣抬头。
声音清冽，像是冰块从高空坠落。
林晓雯的右手突然攥住剧本边缘，指节泛出青白：“这、这是我反复打磨的核心台词………”她喉咙干涩，声音有些发抖。
“可您上个月在编剧群里说过，”顾言从西装口袋掏出手机，调出聊天记录截图推过去，“您说‘最近卡文，连码头戏的情绪都写不顺’。”他盯着她瞳孔骤缩的模样，声音放得更轻，像夜风穿过了门缝，“更巧的是………”他翻开自己带来的旧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潦草，带着岁月侵蚀的气味，“我2013年写的《逆光》手稿里，第三十七页右下角，正好有这句台词的修改备注。”
林晓雯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是指甲刮过黑板。
她抓起包的动作太急，剧本“啪”地摔在地上，露出夹在扉页的半张便签——和顾言茶几上那张字迹如出一辙。
“我、我去趟洗手间。”她的声音发颤，转身时撞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顺着桌沿滴在顾言鞋尖，温热又黏腻。
他盯着那滩逐渐扩大的污渍，想起前世自己在便利店吃泡面时，手机屏幕上“编剧顾某抄袭”热搜，泡面汤也是这样溅在键盘上，把“申诉”两个字泡得模糊。
评审会当天的会议室比顾言记忆中更亮。
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会议桌上投下一道道阴影，如同审判的刻痕。
赵主编的金丝眼镜反着光，像两把小刀子。
林晓雯化了浓妆，却遮不住眼下的青黑，她刚把U盘插进投影仪，顾言就站了起来。
“我能读一段原文吗？”他翻开始终抱在怀里的旧笔记本，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像是风吹落叶。
“码头追戏，女主落水后喊的那句——”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被人夺走梦想的权利。”
投影仪蓝光里，林晓雯的脸瞬间煞白。
她提交的剧本电子版正投在幕布上，那句台词明明白白躺在第三十七页。
赵主编的手指叩了叩桌面：“顾先生，你怎么会有这个版本？”
“因为这是我的。”顾言走到投影仪前，调出老周发来的扫描件，声音坚定，“2013年11月15日，我向版权登记中心提交的《逆光》手稿，上面有我的签名、修改批注，还有……”他点开另一个文件，屏幕上传来一条语音的波形图，“当年和场记小陈的聊天记录，他可以证明我在2014年就完整念过这段台词。”
林晓雯突然冲过来要抢他的笔记本，却被唐磊伸手拦住。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涂着玫瑰色甲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是我导师的创意！我只是整理了一下！”
“哪个导师？”顾言调出行业备案系统页面，手指滑动的声音清晰可闻，“编剧协会官网查不到任何关于您导师参与《逆光之城》创作的记录，您微博提到的‘张教授’，去年就己经退休去了澳洲。”他转向赵主编，目光锐利如刃，“需要我联系张教授本人吗？”
唐磊的手指在会议桌上敲出杂乱的节奏。
他看向林晓雯的眼神己经变了，像在看一块突然变味的蛋糕：“晓雯，你之前说这是原创………”
“够了。”赵主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像冰锥，“顾先生的证据链完整：手稿时间早于林小姐的投稿，修改批注与聊天记录相互印证，版权登记时间戳也吻合。”他重新戴上眼镜，声音沉得像铅块，“《逆光之城》涉嫌严重剽窃，取消参赛资格。”
林晓雯瘫坐在椅子上，口红蹭在门牙上，像道狰狞的血痕。
她盯着顾言笔记本里夹着的银杏叶书签，突然笑了：“你怎么可能知道………我还偷过别人的………”
“叮——”
顾言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他看了眼屏幕，是小陈发来的消息：“贴吧楼主说当年追更的存稿找到了，还有人保存着你2014年在剧组念剧本的录音。”他把手机扣在桌上，目光扫过林晓雯煞白的脸：“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更多。”
散会时，窗外开始落小雨。
细密的水珠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像是谁在远处敲鼓。
顾言抱着笔记本往外走，路过消防通道时听见里面有抽噎声——林晓雯缩在墙角，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颤抖的脸，微信对话框里是条未发送的消息：“张教授，他们查到我了………”
当晚，“编剧剽窃实锤”的热搜像颗炸弹炸开。
顾言刷着评论，“追剧老粉阿杰”晒出了2014年的贴吧存稿截图，“场记小陈”上传了当年的录音，连当年和他一起搬道具的老周都发了条微博：“小顾送审那天，我亲手给他盖的章。”
白露的视频邀请突然弹出来。
她穿着居家服，发梢还滴着水，眼睛却亮得像星子：“你又赢了。”
“我只是让故事回到它该去的地方。”顾言摸了摸笔记本里的银杏叶，前世被撕碎的稿纸仿佛在他掌心复活，“对了，晓雯的微信聊天记录………”
“我让助理截图了。”白露眨眨眼，声音带着笑意，“她不止偷了你的，还有三个新人编剧的本子。”她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是怕被人听见，“不过顾老师，有人要倒霉了。”
顾言望着窗外渐密的雨帘，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
车灯亮起的瞬间，他瞥见驾驶座上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前世那个递给他“抄袭通稿”的经纪人。
林晓雯的道歉声明凌晨三点挂在微博上。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十分钟，最终只写了“对不起”三个字。
而在某个未公开的群聊里，一条消息正在疯传：“查清楚了，顾言手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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