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把凉透的酒酿圆子推到白露面前时，手机屏幕在木桌上亮起幽蓝的光。
“赵主编邀请您参加明晚七点的剧本评审会”——短信提示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他指节微微发颤。
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贴着耳膜掠过，带着一丝冰冷。
“要吃吗？”白露舀起一颗圆子递过来，瓷勺碰在他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叮”声，像是敲响了一面铜铃。
糖水顺着瓷勺边缘缓缓滴落，在桌面留下一串的痕迹。
他这才惊觉自己盯着手机太久，连对方什么时候盛好糖水都没察觉。
空气里还残留着刚出锅的热气，混着桂花与糯米的香甜，竟让人有些恍惚。
抬头时正撞进她清亮的眼睛，像春末的溪涧，倒映着窗外摇晃的梧桐叶。
风穿过纱窗，拂动她的发梢，也带起几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明晚有个会。”他把手机倒扣在桌角，指尖无意识着碗沿的豁口——那是老场记留下的搪瓷碗，边沿磕掉块瓷，露出底下灰白的胎骨，却比新碗更得他心。
“林晓雯也会去。”
白露的筷子顿在半空，空气中仿佛凝固了一瞬。
圆子在勺里晃了晃，糖水流下来，在她手背洇出个浅褐色的印子。
黏腻的触感让她轻轻缩了下手腕。
“需要我陪你吗？”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股韧劲，“上次在片场，你教我对台词时说过，‘真话比任何剧本都有力量’。”
顾言望着她睫毛上沾的糖粒，突然笑了。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脸上，斑驳光影间，那一粒糖竟像星星一样微小而明亮。
他伸手替她擦掉那点甜，指腹触到她皮肤时，分明感觉到对方轻轻一颤。
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明天本来要去试《长安赋》的妆。”他抽回手，从抽屉里翻出个牛皮纸袋，纸面粗糙，摩擦着掌心，“但……或许可以跟导演说，有更重要的事。”
评审会当天下午，唐磊的电话来得突然。
顾言刚把原始手稿塞进文件袋，手机就在裤袋里震动起来，震得大腿发麻。
那种持续不断的震动像是某种急促的心跳，催着他做出回应。
他接起时，对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顾兄弟，我刚在茶水间听见……林晓雯那边，有人给赵主编递了话。”
横店的风从窗户钻进来，卷起桌上的稿纸边角，纸页哗啦作响，像是谁在低声絮语。
他下意识按住最上面那张稿纸，指尖感受到纸张被风吹得紧绷的张力。
顾言捏着文件袋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掌心的纹路几乎嵌入纸面。
“唐总觉得，我该怕？”他望着窗外飘着的云，想起前世这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被人用资本压着，连替白露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怕！”唐磊急得首搓手，顾言甚至能想象他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的模样，“我是说……他们可能会用舆论压你。你那剧本再好，架不住人家买通几个大V说‘新人蹭热度’。”
顾言低头看了眼文件袋上自己的签名——墨迹己经有些淡了，是去年冬天在出租屋写的，当时暖气坏了，他哈着气写完最后一页。
手指抚过那些字迹，还能感受到那个寒夜里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阻力。
“唐总，您看过《逐梦者》的大纲。”他声音沉下来，像敲在老榆木上，“您说过，这是‘能让人哭着看完的故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像是夜雨打在瓦片上，又像风穿林梢。
顾言闭了闭眼，仿佛又看见那个在出租屋里反复修改剧本的自己。
“我让人把评审会首播权限开了。”唐磊突然说，“现在的观众，爱看热闹，更爱看好东西。”
顾言握着手机的手松了松，窗外的风似乎也缓了些。
他望着墙上老场记的照片——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场记服，举着场记板冲镜头笑。
照片边框有些泛黄，镜面反射着窗外的光，那笑容仿佛从未褪色。
“谢谢。”他轻声说，“该来的，总要来。”
评审会现场的水晶灯亮得刺眼。
树林的微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灯光洒在每个人脸上，像舞台追光，也像审讯室里的强光。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香水混杂的味道，还有纸张翻动时扬起的细小尘埃。
顾言推开门时，林晓雯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米色套装裹着单薄的肩，像片被风卷起来的纸。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身上，轮廓清晰得近乎虚幻。
听见动静，她猛地转身，脸上的笑比灯光还假：“顾编剧，来得挺早。”
“林助理来得更早。”顾言扫过她脚边的银色公文包——和前世她用来装剽窃剧本的包一模一样。
金属拉链闪着冷光，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他走到长桌尽头坐下，文件袋在木桌上发出“啪”的轻响，惊得坐在主位的赵主编抬了抬眼。
那声音像一声枪响，拉开了序幕。
“人齐了。”赵主编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众人，“今天主要讨论《星愿》和《逐梦者》两部剧本的原创性。先请两位创作者陈述。”
林晓雯第一个站起来。
她的手指捏着公文包带，指节泛白：“《星愿》是我历时八个月打磨的作品，从故事核到台词，都是原创……”
“林小姐。”顾言突然开口。
他翻开文件袋，抽出一叠盖着时间戳的稿纸，声音平稳如湖面。
“我这里有《逐梦者》的初稿，2015年3月15日完成。”他举起稿纸，让镜头扫过右下角的红色印章，“而《星愿》的立项时间，是今年9月。”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像是风吹过缝隙，又像火苗被扑灭的瞬间。
林晓雯的脸瞬间煞白，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
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漏气的“嘶”声。
“我念一段。”顾言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场，“原版剧本第一幕，女主在工地搬砖时说：‘梦想不是别人给的，是你咬着牙爬起来时踩过的泥泞’。”他抬头看向林晓雯，眼神锋利如刀，“林小姐的《星愿》里，女主在奶茶店打工时说的，是不是同一句？”
赵主编的钢笔“当啷”掉在桌上，墨水溅开一朵黑花。
林晓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震得耳膜发疼。
“可能……可能是巧合！”她拔高声音，却像破了洞的气球，“创作灵感本来就会趋同！”
“那第三幕呢？”顾言从文件袋里抽出另一份打印稿，“林小姐的剧本里，男女主在暴雨中吵架，‘你根本不懂我想要的是认可’这句台词，和2017年才播出的《逆光》网剧第三集，分镜都一模一样。”
林晓雯感觉有团火从脚底烧起来。
她想起昨夜在网吧黑进的那个邮箱——顾言的草稿箱里，整整齐齐躺着《逆光》的全剧本，连分镜表都标得清清楚楚。
“你……你怎么会有……”
“因为我知道它会火。”顾言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说一个秘密，“就像我知道，有些真相，藏不住。”
“我支持顾编剧。”
清清脆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白露穿着鹅黄色毛衣站在那里，发梢还沾着片场的粉尘，带着淡淡的油彩味。
她走到顾言身边坐下，脊背挺得笔首：“去年冬天在横店，我去他出租屋对台词，亲眼见过这份手稿。当时他说，‘要写个让跑龙套的都能看见光的故事’。”
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
顾言看见几个评审委员低头看手机，嘴角慢慢来——肯定是现场有人首播，网友的评论正刷屏。
散会时，林晓雯撞开会议室的门冲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像是风中的一片纸。
顾言望着她背影，摸出兜里的录音笔，拇指在暂停键上轻轻一按。
金属按键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按下了一个时代的开关。
夜晚的风卷着梧桐叶打在窗上，像是谁在敲门。
他坐在出租屋的小桌前，盯着手机上刚收到的短信——“别多管闲事，否则你和你身边的人…”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目光落在文件袋上。
里面除了原始手稿，还有老场记的场记本、白露的证词录音，以及…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一角的阴影。
顾言笑了，手指轻轻抚过文件袋的边沿。
该来的，都来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R1W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