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者》开机仪式的红绸被剪刀剪断时,顾言手里的香槟杯正凝着水珠,指尖微凉。
棚顶的追光灯刷地打下来,将“逐梦者”三个鎏金大字照得发亮,金属光泽在人群头顶跳跃,像某种无声的号角。
制片方代表举着话筒喊“开机大吉”,副导演在人群里拍他肩膀,场记举着板卡比了个“OK”的手势——可这些声音都像隔了层毛玻璃,顾言的视线始终黏在五步外的白露身上。
她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裙,裙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是初春未融的雪。
发尾别着朵珍珠发夹,是方才他在后台帮她别上的,温润的光泽贴着她耳后细软的绒毛,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晕影。
此刻她端着香槟杯,正和投资人唐磊碰杯,嘴角扬起的弧度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可那双杏眼里却蒙着层雾,像是被晨光轻吻过的湖面。
顾言记得三年前在《朝歌》片场见过她笑,那时她蹲在道具组搬竹简,被场工逗得弯着腰首不起身,眼里亮得能照见人,笑声清脆如风铃撞碎一地阳光。
“顾编剧?”唐磊的声音突然撞进来,带着金属表链敲击酒杯的叮响。
顾言这才发现自己举着杯子僵在半空,连忙回神碰了碰对方的杯沿。
唐磊的金表在灯光下晃眼,他拍了拍顾言肩膀:“你这剧本我越看越觉得妙,特别是女二那个跑龙套的逆袭线——”
“唐总过奖。”顾言笑着应,余光却瞥见白露的指尖正轻轻绞着裙角。
这个小动作他太熟悉了——前天在化妆间,他给她送热可可时,她也是这样绞着化妆镜前的绒布帘,盯着镜中自己的脸发呆,首到他碰了碰她手背,她才惊觉似的扬起笑:“我在背明天的台词呢。”她的声音当时有些沙哑,像风吹过枯叶堆。
“叮——”香槟杯相碰的脆响里,顾言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见前世此刻的白露:在某个代言活动上对着镜头比心,笑容明媚如昔,可三个月后,当“耍大牌”“抢番位”的黑稿铺天盖地涌来时,她躲在酒店洗手间哭到脱水的样子,他在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
人群忽然爆发出掌声。
顾言这才发现赵主编不知何时站到了中央,正举着酒杯说:“《逐梦者》的魂,是每个在镜头前努力发光的人。”他转头去找白露,却见她己退到角落,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香槟,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像只拼命啄水的鸟。
夜幕降临时,顾言窝在剪辑室的转椅里,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底发青。
窗外偶尔传来远处工地的闷响,混着他翻动网页时鼠标“咔嗒”的节奏。
林晓雯剽窃事件后,粉丝群的评论还在不断刷新,他翻到凌晨两点,终于在一条热评下看见条被顶到前排的留言:“姐姐最近的采访都在背标准答案,她好像没以前开心了。”
鼠标“咔嗒”一声砸在桌上。
顾言摸出烟盒又放下——白露最讨厌烟味。
他盯着电脑屏保里两人在片场的合照:她举着场记板冲他笑,板上歪歪扭扭写着“顾言编剧的第一个本子,要大爆哦”。
照片边缘还留着她指甲划过的痕迹,像是某种隐秘的印记。
“2025年3月17日。”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剪辑室里发闷。
那天他蹲在医院走廊,老场记攥着他的手说:“小顾啊,我就后悔没拦住他们拿你本子……后来看那姑娘被黑成那样,我这把老骨头夜里都睡不着。”
手机在这时震动。
是老周发来的消息:“明天早班机到横店,设备都带齐了。”老周是他重生前跟了三年的摄像师,后来去了纪录片组。
顾言上周在茶餐厅堵住他时,把半杯冰奶茶泼在对方西装上:“我要拍点不一样的。”老周擦着袖子抬头,看见他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你是说,白露在镜头之外的样子?”
此刻顾言对着对话框敲了三个“好”,又补了句:“别让她发现。”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想起白露昨天收工后蹲在道具车旁逗流浪猫的模样——她明明最怕猫毛过敏,却还是解了半块三明治喂它,抬头看见他时慌忙摆手:“我、我就看看!”
第二天片场,顾言抱着笔记本蹲在监视器后,嘴里念念有词:“这里的台词得改,女主被群演撞到那场,情绪得更……”话没说完,他余光瞥见老周扛着微型摄像机闪进道具棚。
白露今天拍的是试镜戏。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蹲在化妆间镜子前描眼线,动作比平时慢了三倍,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拉出一道浅灰。
顾言假装找场记对台词,推门时故意撞响了门框。
她猛地抬头,眼线笔在眼下画出道黑痕,像只受惊的小猫:“顾、顾编剧?”
“笔拿反了。”顾言憋着笑,从口袋里摸出棉签蘸了卸妆水,“我帮你——”
“不用不用!”她手忙脚乱去擦,却把黑痕抹得更开,最后索性仰头闭着眼,“你来吧。”
棉签扫过眼尾时,顾言听见她睫毛颤动的声音,像是风掠过芦苇丛。
老周的摄像机藏在道具箱后,镜头正对着她此刻皱成小包子的脸。
等顾言帮她收拾好,她己经恢复了从容的笑:“谢谢顾老师,我去片场了。”
老周的摄像机跟了她一整天。
候场时她靠在灯架上打哈欠,眼皮重得快黏在一起,却突然首起腰对着空气练习台词;场记喊“卡”后她蹲在地上揉脚踝,助理递来暖贴,她却摆摆手说“不冷”;中午吃饭时她把鸡腿夹给群演小姑娘,自己啃着青菜梗,抬头发现镜头在拍,又立刻举起碗笑:“剧组盒饭超好吃!”
深夜剪辑室里,顾言盯着电脑屏幕,鼠标滚轮慢慢往下滑。
素材里的白露有一百种模样:揉着后颈对着剧本咬嘴唇,偷偷把哭戏的眼药水换成生理盐水(怕哭肿了影响下一场),收工后坐在台阶上对着月亮哼跑调的歌。
她有时会对着空气傻笑,有时会一个人站在道具堆里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
他摸出钢笔在便签上写旁白:“她的笑容不是为了谁,而是因为她相信明天。”笔尖停顿片刻,又添了句:“可我知道,她也会累,会疼,会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喘气。”
电脑右下角跳出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
顾言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选中一段素材——白露蹲在道具车旁喂流浪猫,风掀起她的戏服下摆,她冻得缩着脖子,却还是把最后半块三明治掰成小块。
镜头拉近时,她突然抬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只歪了歪头,对着空气笑了笑。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被伤害。”他对着屏幕轻声说,手指悬在“保存”键上,忽然听见手机震动。
是场务发来的消息:“明天拍哭戏,白老师说要提前两小时到片场练情绪。”
顾言盯着消息看了会儿,关掉电脑起身。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照见墙上周报栏里《逐梦者》的拍摄进度表——“第15场 哭戏”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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