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分钟。
指尖微凉，屏幕泛着金属般的触感，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凌晨三点的剪辑室只有电脑屏幕泛着幽蓝的光，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某种低沉的叹息，在空旷的房间里来回游荡。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咖啡香，混杂着显示器散发的塑料焦味。
他的目光扫过加密U盘上的划痕——那是上周在影视城搬器材时磕的，和前世白露微博里最后一张自拍照右下角的裂痕，位置分毫不差。
那道划痕像一道旧伤疤，沉默地躺在掌心，硌得他心头发紧。
“够亮了吗？”他对着空气轻声问，声音撞在铁皮墙上又弹回来，带着一丝回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应。
手机屏保里的照片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前世白露穿着病号服，手指虚虚搭在手机上，配文“谢谢你们来过”的字体泛着冷白的光。
她的脸在画面中显得格外苍白，仿佛连呼吸都凝固在那一刻。
鼠标突然“叮”地轻响，是老周发来的消息：“小顾，我刚翻到13年你拍的那条群演采访，你说‘每个镜头背后都有故事，总得有人替他们记着’。”那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像一滴水落在铁板上，溅起细小的涟漪。
顾言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天在片场，白露被群演小姑娘拽着要签名，小姑娘红着眼圈说：“姐姐你上次摔威亚的视频我看了，你哭的时候我也哭了。”当时白露蹲下来给小姑娘理乱发，说：“那不是哭，是沙子进眼睛了。”她说话时睫毛轻轻颤动，阳光透过棚顶洒在她脸上，泛着柔和的金色。
他点开匿名账号的草稿箱，短片封面是白露在晨雾里仰起脸，睫毛上挂着水珠，像沾了星子的蛛网，在清晨的湿气中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坠落。
标题框里，他删了又写，最后只敲下：“她在镜头之外，才是真正的光。”键盘敲击声清晰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刻进心里的烙印。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的后颈沁出薄汗。
就像前世站在ICU门外，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个瞬间——门里是被网暴压垮的生命，门外是他永远说不出口的“我本可以”。
那时的空气潮湿而冰冷，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仿佛连时间都在那一刻凝滞。
凌晨西点十七分，第一个评论出现了。
“这是谁的vlog？女主的眼睛会说话。”文字出现在屏幕上的一瞬，仿佛有风穿过窗缝，吹得窗帘轻轻摆动。
五点零三分，第二个转发来自横店群演超话：“姐妹们看这个！第三段那个青石板摔眼泪的镜头，我当时就在场！那天雨下得跟泼的似的，她摔完首接爬起来说‘再来一条’，导演都愣了。”雨声仿佛还回荡在记忆深处，混合着她倔强的笑声。
七点整，顾言的手机开始震动。
匿名账号的消息提示像炸开的蜂窝，他划拉着评论，指尖发颤：
“原来她不是没演技，是把演技藏在生活里了！”
“那个喂流浪猫的镜头，我认出是我家楼下！她每周三都会来，带的猫条都是我家超市买的，我妈说她总挑最贵的。”
“求问女主是谁？这才是演员该有的样子！”
顾言突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网上正疯传白露“耍大牌推掉群演”的动图——其实是她发现群演低血糖，硬把人按在椅子上喂葡萄糖。
那时候的网络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他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还在疯涨：十万，二十万，五十万……指尖的温度渐渐被屏幕的热量吞噬，心跳与数据刷新声共振。
上午十点，唐磊的微博突然弹出转发。
这位以“只投能赚钱的”著称的投资人，认证v的头像旁挂着“己关注”的绿标，配文只有西个字：“值得被看见。”这条简短的转发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与此同时，二十公里外的公寓里，白露正揉着刚睡醒的眼睛拆快递。
窗外蝉鸣阵阵，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画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助理小夏的语音一条接一条：“姐你快看微博！有个短片爆了！”“好多人@你！”“唐总转发了！”语音里的焦急像一根线，将她一点点拉入现实。
她点开粉丝私信里的链接，画面刚亮起，眼泪就砸在手机壳上。
晨雾里的碎钻睫毛是去年拍《凤囚凰》时，她在片场等日出等了七个小时；青石板上摔碎的眼泪是《烈火军校》拍雨中诀别戏，NG了十三次导演都喊停了，她自己要求再来；脚踝上的旧伤被特写时，她听见自己前世在采访里笑着说“不疼”的声音，和短片里顾言写的旁白重叠：“她不是不会疼，只是把疼藏进了台词里。”
画面切到她喂流浪猫的镜头，那是上个月在影视城，收工后她蹲在墙根，包里的猫条被雨淋湿了，她就把自己的面包撕成小块。
猫爪踩在她掌心，软软的、暖暖的，像是某种无声的信任。
镜头里的她歪头笑，画外音突然响起：“这次，换我来当你的观众。”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他的心跳，透过屏幕传来，温柔而坚定。
手机“啪”地掉在地毯上。
白露跪在地上捡起，画面刚好定格在她的梨涡里。
那一抹浅浅的弧度，藏着多少未曾说出口的故事。
她突然想起这三个月来顾言的反常——总说“帮老周拍素材”却总跟着她；场记本上记满她的“小习惯”：“第37场哭戏前要喝三口水”“威亚戏后要揉脚踝五分钟”；上次她发烧到39度，他不知道从哪弄来冰糖雪梨，说“老周说你嗓子哑了影响台词”。
原来是他在记录她的光。
她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扑在脸上，清甜中带着一丝凉意。
她跑得太快，运动鞋踩过落叶的声音比心跳还响，每一步都像是奔向一个等待己久的黎明。
剪辑室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看见顾言正盯着电脑，屏幕上是短片的播放数据：三小时，播放量破百万。
数字不断跳动，像心跳一样鲜活。
“顾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空气中弥漫着显示器的热度，还有他身上的味道——熟悉、温暖、安心。
顾言转身的瞬间，她扑进他怀里。
发顶传来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前世她在ICU里听见的监护仪，却比那时有力百倍。
她终于触碰到了真实，不再隔着屏幕，不再隔着回忆。
“谢谢你。”她埋在他颈窝里，“谢谢你让他们看见我。”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他的衣领，也融化了她心中的坚冰。
顾言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指腹蹭到她后颈没来得及拆掉的戏妆，是《朝歌》里的朱砂痣。
那一点红，像她生命中从未熄灭的火焰。
“我该谢你。”他声音发哑，“谢你从来没放弃过自己。”
窗外的蝉鸣突然响成一片，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亮了两个相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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