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辑室的空调低沉嗡鸣着,像一只蛰伏的猫,在夜色中发出绵长的震颤。
顾言的手指还停在键盘上,屏幕里的播放量数字仍在跳动,仿佛一场未完的鼓点,敲击着心跳的节奏。
白露的泪水洇湿了他锁骨处的布料,带着体温的湿意顺着皮肤漫开,像是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那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指尖不自觉地她后颈的戏妆,朱砂红被泪水晕染开来,倒像一朵在细雨中舒展的花苞。
“怎么突然跑过来?”他声音发哑,沙哑中透出一丝克制的柔软。
白露吸了吸鼻子,抬头时眼尾泛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手机掉地上那刻,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你。”
她说话时的声音轻得像风掠过窗帘,却在他耳边掀起一阵久远的记忆——那天,他蹲在道具堆里记场记,抬头冲她笑:“白老师,这场要拍你喂猫的特写。”那时的阳光从棚顶斜洒下来,落在她的发梢,像镀了一层金粉。
“原来从那时候起,你就在……收集我的光。”她手指揪住他衣角,呢喃如耳语。
顾言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
三个月前他蹲在道具堆里,确实不是偶然——重生后他翻遍记忆里白露的所有采访,知道她爱喂流浪猫,知道她总把猫条藏在帆布包最里层。
那天他故意“恰好”路过,看她蹲在墙根,雨水打湿猫条,她就撕了自己的面包。
他的场记本上,第一行记录不是镜头参数,而是:
“她撕面包时会先吹掉面包屑,怕猫吃了硌嗓子。”
“不止是光。”他低头与她对视,瞳孔里映着对方发红的眼尾,“我昨天改了《春山月》的剧本。”
白露愣住,后退半步:“你是编剧?可导演说……”
“我上周才把大纲递给导演。”顾言拉着她坐在转椅上,调出电脑里的文档。
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像星河倾泻,用户评论一条条浮现:“有三千条说‘像在看自己’,两千条说‘她眼里的光好熟悉’。”
他点开一条热评:“网友@半糖去冰说,‘原来被网暴的人不是在装坚强,是怕连自己都信了那些假话’。”
白露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那条评论像根细针,戳破了她藏在坚强外壳下的脆弱。
她想起上个月被营销号挂“演技木讷”,躲在化妆间咬着唇背台词。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却还要对助理笑:“没事,多练练就好。”
“所以我改了。”顾言滚动文档,“新的成长线是‘从自我怀疑到坚定信念’。”
“第一幕,她在试镜时被导演说‘眼神太怯’,躲在楼梯间揉红了眼睛,却掏出小本本记‘下次要先深呼吸三秒’;第二幕,她拍哭戏NG五次,场记板都快被她捏碎,最后一条过的时候,她抱着道具树笑出了声——”他转头看她,声音柔和,“因为我知道,你拍《朝歌》吊威亚摔下来那次,也是抱着威亚绳笑的。”
白露的眼泪又涌出来,这次是滚烫的,滑落脸颊时留下一道温热的轨迹。
她看见文档里的女主小传,连“哭戏前喝三口水”的习惯都写了进去。
“为什么是我?”她轻声问。
“因为这次的角色,就是你。”顾言握住她发颤的手,掌心温度透过指缝传来,“不是被黑稿定义的‘白露’,是蹲在墙根喂猫的白露,是NG三十次还在说‘再来一条’的白露,是发烧39度还坚持对台词的白露。”
窗外的蝉鸣忽然拔高,像是为这句话打上重音。
白露望着他眼里的认真,忽然想起三天前拍的那场戏——她要演一个被闺蜜背叛的角色,明明该愤怒,可她怎么都演不出火候。
导演皱着眉喊“卡”,场记板“啪”的一声,惊得她后背冒冷汗。
“现在试试。”顾言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己站在片场。
晨光透过棚顶的玻璃洒下来,打在她肩头的戏服上,布料在光线下泛出柔和的银灰。
顾言没拿场记本,也没拿剧本,只是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温和得像杯温水:“你想怎么演?”
白露愣住。
从前导演只会说“再狠点”,经纪人只会说“别给公司丢脸”,可顾言问的是“你想怎么演”。
她望着他身后的反光板,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影视城后巷,她喂完猫准备收工,顾言抱着场记本从拐角走出来,手里还提着杯热豆浆:“老周说你早上没吃早饭。”
“我想……”她喉间发紧,“她不是愤怒,是失望。”她指尖揪住戏服的腰带,“她给闺蜜织了三个月的围巾,洗得软乎乎的,藏在衣柜最下层。发现背叛那天,她翻出围巾,突然觉得毛线扎手——”她抬头看向镜头,眼眶慢慢发红,“原来最疼的,不是被背叛,是发现自己真心错付时,连回忆都成了刺。”
“卡!”导演猛地站起来,摄像机的红灯还在闪,“这条过了!白露,你刚才的状态……绝了!”
场记板“啪”地合上,顾言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老周扛着摄像机走过来,镜头盖在他掌心转着圈:“小顾,你俩这配合,让我想起当年在北影厂的老张和林姐。”他擦了擦镜头,目光穿透取景框看向远处,“老张是编剧,林姐是演员,他俩拍《青竹巷》时,老张蹲在片场看林姐演了十七遍哭戏,最后改了三页台词,说‘你刚才擦眼泪的动作,比我写的更像活人’。”
顾言接过老周递来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水珠顺着嘴角滑进衣领:“我们不只是搭档。”他看向正在和化妆师对造型的白露,她正低头翻剧本,发梢扫过剧本边缘的笔记——那是他昨晚帮她标红的重点,“是彼此的光。”
老周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好,好。”他扛起摄像机走向下一个场景,脚步比平时轻快几分。
下午收工时,白露去道具间拿明天要用的团扇。
布帘掀开的瞬间,一个温热的东西撞进她怀里——是个保温杯,杯身还带着体温。
旁边的护膝叠得方方正正,上面别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听场记说你威亚戏后总揉脚踝,这个护膝暖和。——道具组小陈”
她捏着字条的手微微发抖。
从前道具组总把她的道具往最角落塞,说“新人别挑”;场务递水时总先给主演,轮到她时只剩半瓶。
可现在……
她转身看向片场,顾言正蹲在地上和灯光师调角度,衬衫后背洇着汗渍,却还在笑着说:“再往左五公分,打在她侧脸上。”
夜风卷着桂香涌进走廊时,顾言送白露回房间。
两人踩着月光走,影子在青石板上叠成一片。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撑不到现在。”白露突然停下,鞋尖蹭着石板缝里的青苔。
她想起前世那些黑稿,像潮水一样漫过微博、贴吧、论坛,最后漫进她的梦里。
她在ICU里睁着眼,听见护士说“抢救无效”,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是:“要是有人看见我喂猫时的笑就好了。”
顾言停住脚步,转身时月光落在他肩头。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指腹擦过她眼下的泪痣:“我重生前,在医院陪你走完最后一程。”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说‘好可惜,还没演过为自己而活的角色’。”
白露猛地抬头,瞳孔地震。
“所以我回来了。”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过来,“这次我不仅要让他们看见你的光,还要让你看见,你值得被所有美好看见。”
走廊尽头的声控灯突然亮起,暖黄的光裹住两人交握的手。
白露望着他眼里的星光,忽然觉得那些曾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黑稿,正在月光下一寸寸碎裂。
回到房间后,顾言坐在电脑前打开剪辑软件。
《她在镜头之外》的时间轴上,最后一个片段是今天片场的画面:白露抱着保温杯笑,护膝搭在椅背上,远处老周举着摄像机对她比心。
进度条缓缓推进,凌晨三点的钟声响过时,屏幕弹出“渲染完成”的提示。
顾言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关掉电脑前最后看了眼标题——他改了名字,现在它叫《被看见的光》。
窗外的月亮正爬过屋檐,像颗被擦得发亮的珍珠。
明天,这束光就要照进更多人的屏幕。
而他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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