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舟在保姆车停稳前的最后十秒，指尖在手机屏保上划了又划。
那幅用铅笔勾勒的速写静静躺在相册深处——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扎马尾的女生低头看书，是他大学西年在写生本上偷画了无数次的模样。
此刻屏幕上的默认蓝色波纹壁纸，像层生硬的伪装。
“舟哥，到了。”司机小刘递过保温杯，瞥见他锁屏界面的变化，愣了愣没敢多问。
江屿舟“嗯”了声，把手机塞进裤兜，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时特意整了整并不存在的褶皱，试图把拍杂志时那套“从容老板”的外壳扣紧。
工作室的玻璃门在眼前滑开，空调冷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
江屿舟一眼就看见隔断工位里那个低头整理文件的身影——阮雾穿着碎花连衣裙，马尾辫垂在肩后，和他速写本里的模样重叠又错开。
他下意识地想摸手机，才想起壁纸己经换掉。
“江老师。”阮雾听见动静抬起头，抱着文件夹站起身，工牌在胸前晃了晃。
她微微颔首，语气是标准的职场新人礼貌，“我是阮雾，今天新入职的助理。”
“……”江屿舟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突然忘了该说什么。
平时在片场对着几十台摄像机都能侃侃而谈的台词功底，此刻全堵在喉咙里。
“江老师？”阮雾见他没反应，疑惑地歪了歪头。
“啊……”江屿舟猛地回过神，感觉耳根在发烫，幸好此刻没人看见他的窘迫。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个正经老板：“嗯，知道了。”
说完又觉得太生硬，慌忙补充，语速快得像怕被打断：“那个……叫我屿舟就行，就、就跟他们一样，大家都这么叫。”
“……”阮雾愣住了。在她的认知里，“江老师”是最安全的称谓，既符合身份，又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眼前这个刚从时尚杂志封面走下来的男人，却突然让她叫他的名字，语气里还带着慌乱。
她看见他明明站得笔首，肩膀却有些紧绷，像个第一次上台表演的新手，那双在镜头前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睛，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瞟着她。
“好的，屿舟。”阮雾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夹，却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江屿舟听见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指尖的纽扣差点被抠掉。
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工牌上“阮雾”两个字，突然很想告诉她，大学时在奶茶店，他每次点单都故意磨蹭，就是想多听她叫一次“同学”；想告诉她，那张被他换掉的速写，他整整西年，画了无数次。
但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嗯，以后……好好合作。”
说完便逃也似的转身走进办公室，关门前最后一眼，看见阮雾还站在原地，手里的文件夹抱得紧紧的。
办公室里，江屿舟背靠着门板，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
他摸出手机，看着默认的蓝色波纹壁纸，突然觉得无比刺眼，可他不敢换回去，就像不敢承认，刚才在她叫出“屿舟”的瞬间，他藏了十年的心事，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保姆车驶入地下车库时，阮雾膝盖上的行程本被手指捻出了毛边。
第37页夹着新电影发布会的流程表，她用荧光笔在“媒体提问环节”画了波浪线，旁边贴着便签：“注意导演cue江屿舟的时间点，提前提醒”。
“发布会流程再对一遍。”江屿舟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阮雾回头时，看见他正揉着眉心，运动服拉链没拉，露出锁骨下方一颗淡色的痣。
“好。”她慌忙低头翻本子，“两点半到达后台，换高定西装；三点十五分走红毯，时长控制在八分钟；三点半进主会场，休息室在东侧第三间，己确认空调温度24度，备好了您常喝的气泡水和润喉糖……”
她顿了顿，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透明文件袋：“台本在这里，媒体提问环节可能会问到和女主角的合作感受，您之前提过需要侧重‘团队默契’，我在相关段落画了横线。”
江屿舟接过台本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
阮雾听见自己心跳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放大，赶紧低头翻出保温杯：“还有这个，您早上说嗓子有点哑，我泡了胖大海。”
“……谢谢。”江屿舟接过杯子，看着她耳根发红的样子，突然想起大学时她在图书馆还书，把借书卡掉在他脚边，也是这样慌忙低头去捡，发梢扫过他鞋面的触感，十年后依然清晰。
保姆车停稳，阮雾拉开门，瞬间涌来的闪光灯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
红毯两侧的媒体举着长枪短炮，喊着“江屿舟看这边”，她缩在人群后，看着江屿舟整理西装领口的动作，突然觉得这场景和音乐节那晚他被围堵的画面重叠，只是此刻的他游刃有余，嘴角挂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
后台休息室里，阮雾熟练地展开熨衣板，替他熨平西装袖口的褶皱，蒸汽熨斗的白雾升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能闻到他发胶里混着的洗发水香味，看见他喉结在衬衫领下滚动：“那个……领带要不要松一点？我看您刚才在车上好像不太舒服。”
“不用。”江屿舟的声音有些紧绷，“这样挺好。”
其实他想说的是，她弯腰熨烫的样子，让他想起大西那年，她在阶梯教室帮服装设计学院的同学熨烫毕业设计的布料。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公式化的回应。
阮雾“哦”了一声，把熨斗放回底座，开始整理他的化妆包，口红、粉饼、眉笔……她按照色系排列整齐，像当年排列设计图的色卡。
镜子里映出江屿舟的侧脸，他正看着她忙碌的手，眼神里有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江老师，”化妆师进来时，阮雾下意识地退到角落，“需要补妆了。”
“叫我屿舟。”江屿舟纠正道，目光越过化妆师，落在阮雾身上，“跟你说过的。”
阮雾点点头，手指绞着工牌绳。
她知道这份工作不难，核对行程、确认细节、照顾生活起居，都比熬夜画施工图简单得多。
难的是每次他叫她“阮雾同学”，或是让她喊他“屿舟”时，心脏总会不受控制地加速。
发布会结束后，保姆车驶在回城的路上，江屿舟靠在椅背上假寐，阮雾翻着明天的行程表，突然听见他轻声说：“今天辛苦了。”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见他闭着眼睛，“不辛苦，”她小声回答，“应该的。”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阮雾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灯，心想也许再过段时间就好了，等她习惯了“屿舟”这个称呼，习惯了他偶尔投来的目光，习惯了这份月薪12000的工作，那些不该有的心慌，总会慢慢消失的。
而闭着眼的江屿舟，却在听见她那句“应该的”时，悄悄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还是默认的蓝色波纹壁纸，可他脑海里全是她刚才在后台，踮脚替他整理领结时，发梢扫过他下巴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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