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阮雾的办公桌上收到一封烫金邀请函，寄件人落款是A大校办，正文写得恳切，邀江屿舟作为杰出校友回校做分享，末尾特意标注了“无演讲经费，望以情怀共叙”。
阮雾把头探进隔壁江屿舟的办公室：“屿舟，下周三的行程本来排了和张导吃饭谈电影合作，这演讲……”
“和张导联系饭局延期吧。”江屿舟将她递进来的邀请函折起塞进西装，动作自然得像收起一份普通文件。
“母校喊我回去演讲，总不能驳了恩师面子。”他顿了顿，“而且……A大也是小雾的母校，小雾不想回去看看吗？”
小雾，不是阮雾同学，也不是阮雾。
阮雾愣在原地，阮雾知道他爱电影如命，怎么会为一场没报酬的校园演讲改行程？
只有江屿舟自己知道，看到“六月十七日”这个日期时，心脏某个角落忽然就软了。
那是他和阮雾毕业典礼的同一天，当年他作为毕业生代表在台上发言，她挤在礼堂后排。
江屿舟见阮雾半天没说话，重新慢悠悠的开口，故意逗她，“就是没出场费，有点亏。”
阮雾眨眨眼，正要说“那别去了”，就听见他压低声音，“不过……还挺怀念母校的。”
所谓的“情怀共叙”，在他心里早被偷换成了“带她归巢”，那些没说出口的少年心事，终于能借着母校的名义，在六月的栀子花香里，向他的姑娘，慢慢摊开掌心。
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香，漫进A大礼堂敞开的后门。
江屿舟站在侧幕条旁，阮雾正在调试麦克风，江屿舟黑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人好多。”阮雾踮脚望了眼台下，前排座椅早被占满，后排过道里密密麻麻站着人，甚至有学生蜷在礼堂两侧的台阶上，手里还举着应援牌。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进来，在攒动的人头上镀出暖融融的金边，像极了某种盛大的朝圣。
阮雾看着他转身走上讲台，聚光灯瞬间将他笼罩。
六年时光似乎在他身上沉淀出更温润的锋芒，西装革履衬得肩背挺拔，只是如今那光芒里多了几分从容，扫过台下时，引来一阵压抑的吸气声。
“谢谢母校的邀请，回来像做梦一样。”他开口，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礼堂，“今天不谈无聊的成功学，想跟大家聊聊‘无用’的事……”
阮雾靠在后台的红丝绒幕布上，恍惚间回到六年前的夏天，那时他也是站在这样的台上，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白衬衫领口系着领带，眼神里的光亮得能灼伤人。
礼堂后排站着的学生踮起脚，连二楼栏杆都扒满了人，手机镜头像无数星子追着他移动——但他目光掠过人群时，却在侧幕条阴影里找到了阮雾的眼睛，那双眼正映着他少年时的模样。
"刚才进来时，看见校门口的许愿墙还在。"他忽然笑了，"我大一时在上面贴过纸条，写着'毕业要当最优秀的翻译官'。现在拿了影帝，算不算跑偏的人生？"
哄笑声里有人喊"不算"，他却摇摇头。
"我们总被教导要'向上攀爬'，专业课要拿满绩点，实习要进头部公司，人生像条设定好的上升曲线。但我拍《荒野诗人》时，导演让我演一个放弃保研去支教的大学生，他说'人生不是只有向上的箭头，有时向左转个弯，能看见整片星空'。所以我不祝你们前程似锦，我祝你们在某个专业课打瞌睡的午后，能被同桌偷偷塞颗糖，祝你们在社团招新时，会为某个弹吉他的人停下脚步，祝你们在毕业答辩紧张到忘词时，台下有人悄悄比出加油的手势。"
说到这里，他忽然望向阮雾站的方向，声音放得更轻："大学最珍贵的从来不是绩点表上的数字和三方就业表格，而是你在某个平凡黄昏遇见的人。"
后排有女生举起手机录像，镜头里的江屿舟微微弯腰，指尖点在讲台那道刻痕上："这些人和事，才是母校给我们的终身礼物，就像我现在站在这里，能坦然说'跑偏也没关系。"
六年前，台下的阮雾挤在人群里，攥着刚拿到的毕业证，和现在一样，一个默默无闻的“闲杂人等”看着台上发光的江屿舟——可原来有些人的光芒，真的会随着时间愈发璀璨。
提问环节来得迅猛。
第一个女学生抢到话筒就红了脸：“江老师！请问您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全场哄笑，闪光灯咔嚓作响。江屿舟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个问题，暂时保密。”
“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第二个问题紧跟而上，来自后排一个扎马尾的女生。
他目光忽然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阮雾站的方向，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喜欢……见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人。”
“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江老师上大学时，有没有喜欢过谁呀？”
礼堂里霎时静得能听见呼吸。江屿舟沉默了几秒，“有过。”
“是谁呀——”起哄声此起彼伏。
他却只是笑了笑，转开话题：“这个答案，只能留给女主人公。”
礼堂的吊灯骤然亮起时，江屿舟刚签完第七张to签，台下攒动的人头却像突然被点燃的潮水，前排学生举着海报往前涌，后排的闪光灯连成明灭的光带。
“江老师！签这里！”“舟舟看我！”尖叫混着桌椅碰撞声，阮雾挤在人墙边缘，她举着“请勿拥挤”的指示牌，嗓子喊得发哑：“同学们让一让，演讲结束了，请有序退场——”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涌来一股蛮力，阮雾踉跄着往前扑，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打滑，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铁栏杆，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失重感瞬间被拉回，她撞进江屿舟的怀里，江屿舟的手臂横在她腰前，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西装袖口的定制袖扣硌着她的锁骨。
周围的尖叫陡然拔高，无数镜头对准他们。
“小心。”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让开！”学校保安终于挤过来，手忙脚乱地隔开人群，阮雾想挣开，却被他揽在肩膀的手臂扣得更紧。
他半侧着身为她挡住涌来的人潮，西装肩部蹭上她发间的栀子花香。江屿舟低头看着阮雾被踩脏的鞋面，眉头微蹙：“伤到没有？”
话音未落，他忽然顿住。
透过人群缝隙，他看见前排有个女生举着手机，屏幕上正是他揽着阮雾的画面，角度刁钻地拍下他护在她后颈的手。
那照片转眼就出现在超话实时广场，配文是“影帝也太苏了吧！对工作人员都这么温柔”，转发量瞬间破千。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经纪人陈姐的消息弹出来，红色感叹号格外刺眼：“屿舟！刚超话的照片看到了！别跟女性工作人员有肢体接触，你注意分寸！”
江屿舟的手臂却没有松开，他看着阮雾手腕上被挤出的红印，又问了一遍，“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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