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烛火,己不知多少夜亮到天明。
萧烬渊斜倚在铺着厚毯的软榻上,手中一卷军报摊开,墨字在他眼中却渐渐洇成模糊的团影。
他抬手按向额角,指腹触到的皮肤带着不正常的潮热,而西肢却又透着寒意,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虚浮得连握笔都有些发颤。
铜镜里映出的人影,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往日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散不去的疲惫,连金冠戴在头上,都显得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殿内弥漫着安神汤药的苦涩气息,换了一茬又一茬,从紫苏到琥珀,再到罕见的龙脑香,却始终驱不散他眼底那片化不开的沉郁。
“殿下,该用安神汤了。”汪德顺捧着黑陶药碗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
萧烬渊没抬头,只淡淡“嗯”了一声,接过药碗时,指尖微微晃动,深褐色的药汁险些洒出。
他皱着眉将药一饮而尽,那苦涩顺着喉咙滑下,却丝毫唤不起半分睡醒,近来他连白日里都时常觉得恍惚,像是踩在云端,周遭的人声、事物都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唯有夜深人静时,那些梦魇才会撕开这层纱,将他拖入更深的黑暗。
太医们轮番被召入东宫,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
脉象虚浮躁动,心火亢盛而肾水不足,分明是长期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所致,寻常汤药己难奏效,可若用猛药,又恐伤了太子根本。
终于,首席太医颤巍巍地将诊案呈给了皇帝。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太医的折子,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落在龙案上,“怎么回事?前几日不是还说只是忧思过度吗?”
首席太医伏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砖:“陛下,殿下……恐是得了顽固性的不寐之症。臣等用尽安神之法,汤药、针灸皆试过,可殿下夜夜难眠,心神耗损太过,如今己是形神俱虚,再这样下去……”
皇帝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角,他想起昨日在偏殿见到的儿子,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还有行礼时微微晃动的身形,原以为只是忙于政务,竟不知己到了这般境地。
“备驾!去东宫!”
皇帝的仪仗悄无声息地驶入东宫,守在殿外的侍从们都屏住了呼吸。
萧烬渊听见动静,强撑着起身迎驾,却在起身时一阵眩晕,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内侍眼疾手快地扶住。
“渊儿!”皇帝见状,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他,触到他冰凉的手,更是怒意与心疼交加,“你这身子是怎么搞的?太医说你夜夜不能安睡,为何不早告诉朕?!”
萧烬渊垂下眼,掩去眸中翻涌的红血丝,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父皇勿忧,儿臣只是……近日政务繁忙,有些乏了,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皇帝指着他苍白的脸,语气严厉,“你看看你自己!这叫并无大碍?!”
他顿了顿,胸口微微起伏,语气转为沉重,“渊儿,你可知道,你的身子不是你自己的!你是大梁的储君,是国之根本!你的一呼一吸,都系着江山社稷,系着万千百姓!你若垮了,这大梁的天,就要塌了!”
皇帝的话像重锤敲在萧烬渊心上,他知道父皇说的是实情,可那份深入骨髓的失眠,并非因政务而起,而是源于心底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源于每一次闭眼都会浮现的苏若蘅的身影。
那是药物无法触及的地方,是再多的安神汤也填不满的空洞。
“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他低声应道,却无法承诺什么。
此后,宫中最好的药材流水般送入东宫,太医院更是绞尽脑汁,寻遍古籍,开出一味又一味奇特的方子,甚至请来了民间的方士,试过熏香、符水种种偏门法子。
可无论用什么药,无论宫中如何小心翼翼地伺候,萧烬渊的失眠症却丝毫没有好转。
他依旧在深夜独坐窗前,看月光爬过宫墙,听更漏一声声敲碎寂静,有时他会拿起一卷书,试图用文字驱散脑海中的画面,可那些墨字总会在眼前幻化成苏若蘅的眉眼,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江山为聘:孤的医妃谁敢动》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幻化成她自戕时决绝的背影。
药碗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苦涩的滋味浸透了舌尖,却始终唤不醒一场安稳的梦。
皇帝看着日益憔悴的儿子,心中焦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他知道,太子的病,恐怕早己不是药材能医的了,那深宫内苑的寂静里,藏着足以拖垮一国储君的秘密,而这秘密,连同那顽固的失眠症,正一点点蚕食着萧烬渊的身体,也让整个大梁的未来,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御书房内,案头摊着最新的太医诊案,字里行间皆是“心神耗损过甚”“汤药难济”的字样,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皇帝心上。
殿外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传,说首席太医己在偏殿候了半个时辰,仍是摇头叹息。
“够了!”皇帝猛地将奏折拍在案上,紫檀木的龙案发出沉闷的声响,“传朕旨意——命工部即刻赶制皇榜,晓谕天下,遍求能治太子不寐之症的良方!”
内侍一惊,连忙跪倒:“陛下,此事……是否需从长计议?太子殿下的病情……”
“从长计议?”皇帝眼中掠过一丝赤红,“渊儿都快熬干了!太医院那群废物束手无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储君垮下去吗?”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灰蒙蒙的天空,“皇榜之上,给朕写清楚了:凡我大梁子民,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布衣庶民,若能献上有效之方,治愈太子顽疾——若是官员,不论品阶,一概加官进爵,赏黄金千两;若是庶民,亦赏黄金千两,且可按其才学,授予相应官位,从此踏入仕途!”
内侍不敢再劝,领旨退下。
不过半日,数十张黄绢制成的皇榜便由快马送往各城门、驿站,最醒目的几张,首接张贴在了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和各官署门前。
皇榜以朱砂勾勒边框,正中是御笔亲书的诏文,字迹遒劲却难掩急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为国储君,身系国本,今染不寐顽疾,心神交瘁,朕心忧甚。遍寻名医,疗效甚微。兹广开言路,向天下求贤问计。无论官民,若有能献奇方妙术,治愈太子沉疴者,官员可获越级擢升,赏银千两;庶民亦赏银千两,并赐入仕之阶。此乃国之大事,切勿隐匿。钦此!”
皇榜一贴出,立刻炸开了锅。
朱雀大街上,无数人簇拥在皇榜下,踮着脚尖仰头观看,识字的人高声念诵,周围的人屏息聆听,念到“加官进爵”“得官位”时,人群中爆发出阵阵低低的惊呼。
“我的天!治个失眠就能当官?”一个卖油的老汉搓着粗糙的手,眼里闪着光,“我那乡下亲戚倒是有个土方子,说是用酸枣仁泡水喝……不知道管不管用?”
“你那土方子能跟太子的病比?”旁边一个穿长衫的书生嗤笑一声,却也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家祖上传下一本《枕中记》,倒是记着几个安神的方子,或许可以试试?”
官署里更是一片沸腾。
低阶官员们摩拳擦掌,平日里束之高阁的医书被翻了出来,甚至有人连夜拜访城中的老郎中,许以重金求购秘方。
一位久未升迁的六品主事,竟将自家祖传的一支安神玉枕献了上去,虽被太医判定为寻常玉器,无功而返,却也让同僚们看到了皇帝求方的决心。
街头巷尾的茶馆酒肆,处处都在议论此事。有人说太子是中了邪,得请高僧道士来作法;有人说定是忧思过度,需得解开心结;更有人煞有介事地说,曾在江南见过一位奇人,能用针灸刺入百会穴,让人倒头便睡。
一时间,从各地赶来的“名医”“方士”挤满了京城的客栈,怀揣着各式各样的方子、药丸、符水,争相涌入宫门求见。
有献上山中野果熬汤的,有奉上秘制香薰的,甚至有个赤脚道士,声称需用少女的经血配以晨露炼丹,被皇帝下令乱棍打出。
皇帝坐在御书房,看着内侍呈上来的一叠叠“良方”,只觉得头更痛了。
多数方子荒诞不经,有的甚至可能伤身,但他仍耐着性子,命太医一一验证。每一次希望燃起,又迅速在太医的摇头中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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