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在錾金烛台上堆成蜿蜒的小山，将喜帐内的光影烫得明明灭灭。
萧烬渊扣在林婉兮腰肢上的手指骤然收紧，那股深入骨髓的热意正推着他沉沦，喉间却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酸楚。
林婉兮的指尖刚解开他最后一枚玉扣，温软的唇正沿着他锁骨向上攀爬，那股刻意调制的暖香却突然刺得他鼻尖发疼。
“殿下……”林婉兮的声音缠在他耳畔，舌尖轻轻舔过他喉结，这招是嬷嬷特意教的“承露式”，据说能让男子瞬间意乱情迷。
可萧烬渊却在这湿热的触感里，猛地看见苏若蘅在药谷村为他诊脉时垂落的眼睫。
体内的合欢散烧得他眼前发黑，理智碎成星子，他猛地低头，攫住林婉兮的唇，却在气息交缠的瞬间，一个名字冲破喉间滚烫的阻碍，化作喑哑的呢喃：
“……阿蘅……”
两个字出口的刹那，殿内的靡靡之气骤然凝固。
林婉兮浑身一僵，正欲缠上他脖颈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不解。而萧烬渊如遭雷击，滚烫的热流瞬间退去三分，残存的理智像冰水浇头，让他看清了眼前女子因惊愕而睁大的眼——那不是苏若蘅。
她不是阿蘅。
他猛地推开林婉兮，后背撞上冰冷的床柱，胸口剧烈起伏。
帐外更漏敲了西声，梆子声遥遥传来，像重锤砸在他混沌的意识上。阿蘅……他的阿蘅，早己经不在了。
“咳咳……”他捂住嘴，指缝间溢出的不知是药性催发的热意还是心底翻涌的腥甜。
林婉兮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只见他眼中那点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以及清醒过后，浓得化不开的死寂。
“出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冷硬。
林婉兮愣住：“殿……殿下？”
“滚出去！”萧烬渊猛地抬眸，眼中红血丝毕现，烛火映在他瞳孔里，像两簇将熄的死灰，“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林婉兮吓得瑟缩一下，慌忙拢起散乱的衣襟，连鞋履都顾不得穿，跌跌撞撞地躲到屏风后。
帐内只剩下萧烬渊一人，他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床柱，视线茫然地落在摇曳的烛火上。
合欢散的余威仍在体内作祟，可心口的空洞却比任何药性都更灼人。
他刚才喊了阿蘅的名字。
在这样的时刻，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喊出了那个早己化作尘土的名字。
可现在，满室刺目的红，像一场荒诞的梦，提醒着他身为太子，连思念一个人，都要被皇权碾得粉碎。
夜漏己至五更，东宫寝殿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太子妃林婉兮跌跌撞撞跑出来，藕荷色寝衣半褪，鬓发散乱间颊边还挂着泪痕，见了廊下候着的总管太监汪德顺，竟似见了救星，喉头哽咽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抽噎。
汪德顺心里“咯噔”一下，方才殿内传来的怒喝他听得真切，此刻又见太子妃这副模样，再联想到陛下白日里那道“务必让太子圆房”的密旨，以及自己亲手让嬷嬷送进去的那瓶合欢散——坏了！
“娘娘这是……”他慌忙扶住林婉兮，眼角余光瞥见殿内烛火摇曳，却没了动静，心下更是发紧。
那合欢散是御药房特制的猛药，莫说寻常男子，便是习武之人也难抗住，太子殿下此刻怕是……可瞧太子妃这哭哭啼啼被赶出来的架势，显然是事与愿违。
“太子他……他推开了我……”林婉兮哭得浑身发抖，“还喊了……喊了个什么名字……”
汪德顺顾不上细问，只急得搓手。
陛下明日若问起，太子没圆房不说，还中着合欢散，伤了身体，这差事怎生交代？他猛地一拍大腿，目光扫过廊下候着的几个小太监和粗使宫女，个个缩头缩脑，哪有半分能解这等急症的模样。
“对了！阿草！”汪德顺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冲角落里值守的苏若蘅喊道。
苏若蘅垂首立在抄手游廊的阴影里，身上那件青灰色粗布长袍长及脚踝，宽大的袖管几乎遮没了双手，最惹眼的是覆在面上的那方皂色粗纱——纱线织得极密，将她半张脸的连同下颌都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刻意低垂的眼。
“阿草！叫你呢！”汪德顺拂着麈尾快步走近，目光落在苏若蘅身上时，先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了她几遍。
那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她遮面的纱巾，又扫过她宽大得不合身的长袍：“每次来东宫都把自己裹成这副鬼样子做什么？怕殿下看见你身上的鞭痕惊扰圣驾？也算有点眼力见！”他想起这婢女刚从刘府送来，据说因冲撞了刘知府，被打得半死，身上就没块好皮。
苏若蘅默不作声，只将垂着的脑袋又低了几分，她能感觉到汪德顺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却也让她暗自松了口气——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个畏缩避世的丑婢，绝不会联想到太子的心上人。
“行了行了，”汪德顺挥挥手，“太子殿下那儿，你懂点草药，进去伺候着煎药。”他顿了顿，又斜睨了苏若蘅一眼，语气里带着笃定：
“你这样子，太子殿下便是病糊涂了，也断不会瞧上眼。”他绕着苏若蘅转了半圈，“放心进去吧，只要把药煎好了，伺候殿下喝了，保管你没事……”
“奴婢……遵命。”她刻意压低嗓音，让声音听起来更加粗哑干涩。
“去吧去吧，”汪德顺摆摆手，“快去，仔细着殿下的身子，要是出了岔子，仔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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