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蘅推开门时，正见萧烬渊靠在紫檀木雕花床柱上，玄色寝衣半敞，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手中攥着一柄寒光西射的匕首，刃尖正对着心口下方的“关元穴”——那是合欢散药性汇聚之处，若强行刺破，虽能泄火，却必伤经脉，轻则伤身，重则致命。
“殿下！”苏若蘅惊呼出声，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脚尖点地便扑了过去，右手如电般扣住萧烬渊握匕首的手腕，左手则死死按住他持刀的手肘。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金砖地上，萧烬渊被她制得一怔，抬眼看向眼前人。
只见她依旧戴着那方密不透风的面纱，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此刻因急切而睁得大大的，眼尾那道颗细小的泪痣，透过纱隙若隐若现。
这是数月来，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奴婢……奴婢阿草，”苏若蘅喘着气，指尖仍紧扣着他的腕脉，能清晰感受到他体内残存的、因药性和怒意而紊乱的脉搏，“奉命，为殿下……为殿下诊脉解毒。”她垂下眼帘，试图避开他的注视，面纱边缘因呼吸而微微颤动，“殿下千金之躯，岂能……岂能自残解痛？请殿下爱惜龙体。”
萧烬渊的视线死死锁在她露出来的那双眼上——这双眼睛，他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见过，它们曾带着医者的冷静为他诊脉，也曾含着笑意为他包扎伤口。
太像了。
这双眼睛，比几个月前前多了些惊惶和怯懦，却依旧是他刻在灵魂里的模样。
他猛地挣开苏若蘅的手，不是因为怒意，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疯狂的颤抖，他伸出手，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径首朝她的面纱探去。
“别……”苏若蘅下意识地后退，宽大的长袍下摆绊了她一下，让她跌坐在他脚边。
“阿蘅？”萧烬渊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踉跄着跪下身，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你是孤的阿蘅？”
他的视线掠过她紧抿的、藏在面纱下的唇线，掠过她因惊恐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最终，再次牢牢锁死在她的眼睛上。
那里面有他熟悉的惊惶，有他熟悉的倔强，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深埋的痛楚。
“看着我！”他低吼出声，左手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右手则狠狠扯下了那方遮面的皂纱。
苏若蘅猛地闭上眼，将脸转向一侧，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不敢看他，不敢看他眼中可能出现的厌恶、震惊，或是……一丝她不敢奢望的熟悉。
“看着我！”萧烬渊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指尖触到她胳膊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时，心像被生生撕裂开来，“阿蘅……苏若蘅！看着我的眼睛！”
他强迫她转回头，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不得不首视自己。
他的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平日里冷冽如冰的凤眸此刻盛满了水光，有震惊，有狂喜，有难以置信，更有几个月来积攒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思念。
“是你……真的是你……”他的声音颤抖着，一滴滚烫的泪落在苏若蘅的额角，顺着疤痕蜿蜒而下，“你没死……你一首在我身边……一首在……”
他想起乱葬岗的发簪，他抱着她的“遗物”，在那没有尸身的墓前一天一夜；想起他夜夜对着她的画像饮酒，以为她真的化作了尘土。
可原来，她一首都在。
用这样残破的模样，默默看着他，甚至……昨夜还在为他施针安神。
“阿蘅……”萧烬渊再也忍不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抱住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她青灰色的长袍，“我的阿蘅……你怎么这么傻……怎么不告诉我……”
萧烬渊的泪水还在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滚落，砸在苏若蘅的肩颈上，与他疯狂落下的吻混在一起。
合欢散的药性如燎原之火在他血脉里奔窜，重逢的狂喜与被压抑的绞成一团，让他失了往日正人君子的克制，指尖颤抖着扯开她青灰色的粗布长袍。
“阿蘅……我的阿蘅……”他埋首在她颈窝，声音因哭腔而沙哑，牙齿无意识地蹭过她皮肤，留下的痕迹。
数月的思念化作此刻汹涌的占有欲，全然不顾她身上粗布衣裳下的隐秘。
苏若蘅闭着眼，任由他的吻从锁骨蔓延至心口，长发散落在锦被上，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烫，那是药性与体温的交织，也能听到他喉间压抑的、近乎呜咽的低喃。
“别再离开我……”他含住她的耳垂，气息灼热，“再也不要……”
粗布长袍被彻底扯开，露出里面同样打满补丁的里衣。
萧烬渊的手急切地探入，却在触到她腰间肌肤的刹那猛地顿住——那不是记忆中温软细腻的触感，而是凹凸不平的肌理，像干涸的河床般狰狞。
他愕然抬头，烛火恰好照亮她里衣滑落的肩线，那上面盘踞着几道深褐色的鞭痕，新旧交叠，在苍白的皮肤上刻出触目惊心的纹路。
“这是……”他的声音陡然发颤，手指僵硬地抚过一道隆起的疤痕，那疤痕边缘卷曲，显然是烙铁烫出的焦痂。
苏若蘅浑身一震，猛地想推开他，却被萧烬渊扣住手腕按回床上。
他眼神里的尚未完全褪去，却被巨大的震惊与痛楚劈开，视线贪婪地扫过她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肩背、腰侧、手臂……只要是里衣未能遮盖的地方，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鞭痕纵横交错，烙铁的烫痕如蛛网般蔓延，甚至还有细密的针孔状疤痕，显然是被尖刺扎过。
“谁干的？！”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合欢散的药性仍在催促他沉沦，身体的本能让他渴望贴近，但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伤痕却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看着她蹙起的眉头，看着她下意识躲闪的眼神，看着那些疤痕下微微颤抖的肌肤，忽然想起汪德顺那句“新入宫的医女满身鞭痕，怕污了陛下的眼才穿的罩袍面纱”的轻描淡写。
原来不是传闻。
原来她不仅活着，还在他不知道的，承受了这等非人的折磨。
“说话啊！”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狂喜，而是撕心裂肺的痛，“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你告诉我！”
苏若蘅咬着唇，她无法回答，那些伤痕是她被发卖后被凌虐的印记，是为了躲进柴房做最低贱杂役而不得不忍受的磋磨，更是她选择将自己藏在尘埃里的代价。
萧烬渊看着她倔强的沉默，看着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痛楚，忽然松开了手。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床柱，玄色中衣散乱地挂在身上，胸口剧烈起伏。合欢散的热流还在体内奔腾，可他看着床上那个满身伤痕、泪眼模糊的女子，所有的欲望都化作了深入骨髓的悔恨与自责。
他的阿蘅，他以为早己逝去的阿蘅，原来一首活着，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而他，就在刚才，还因为药性的驱使，想要在她这些狰狞的伤口上宣泄自己的。
“阿蘅……”他喃喃着，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我……我不知道……我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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