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漫过竹林时,萧烬渊己在竹屋前打磨木箭。
他拆了坏掉的甲片做箭头,用山藤绑在削尖的青竹上,指尖被藤条磨出红痕。
苏若蘅背着药篓出来,看见他蹲在晨光里,玄色里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伤疤在朝阳下泛着淡粉。
“伤还没好利索,别乱动。”她把装着麦饼的布包塞给他,鼻尖沾着点草屑。
萧烬渊没说话,将磨好的木箭插进腰间布囊,起身时动作流畅,完全不见前日的蹒跚。
“今天采什么?”
“去西坡找三七。”苏若蘅指了指云雾缭绕的山脊,“不过那边常有野猪,得小心。”
她话音未落,萧烬渊己徒手劈开挡路的荆棘,动作快得带起风声。
走在湿滑的苔藓路上,他总落后半步,伸手替她拨开低垂的树枝,或是在她踩空时及时扶住后腰。
苏若蘅起初有些别扭,后来便由着他,只在看到稀罕草药时,才回头笑着指给他看:“阿渊你看,那是金线莲,治咳血最灵。”
行至半山腰,苏若蘅忽然停步,蹲下身拨开蕨类植物:“找到了!”她小心翼翼挖出带着红须的根茎,却没注意身后灌木传来簌簌响动。
萧烬渊猛地拽过她往旁边一滚——一头半大的野猪咆哮着冲出,獠牙擦着她刚才蹲坐的位置,撞断了手腕粗的树枝。
“阿蘅!”他将她护在身后,腰间木箭己攥在掌心。野猪再次冲来时,他侧身避开,木箭精准刺入它左眼,野猪悲鸣着倒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苏若蘅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的猎物,又看看萧烬渊染血的手,忽然笑出声:“阿渊,你真厉害!”
夕阳把竹林染成蜜糖色时,萧烬渊扛着处理好的野猪肉回来。
苏若蘅正在灶膛前烧火,看见他肩头的猎物,连忙迎上来。
“快放下快放下!”她连忙搬来木凳,又去拿盐罐,“我去叫李大爷和张婆婆来!”
“你不留下自己吃?”萧烬渊挑眉,看她系着蓝布围裙在屋里团团转。
“这么多肉哪吃得完!”苏若蘅从墙角摸出个陶碗,“李大爷上次送我干辣椒,张婆婆给过酸菜,正好分他们些。”
她说话时,发间的野菊随动作轻颤,衬得眉眼格外生动。
不多时,竹屋里飘起炖肉的香气。李大爷拄着拐杖来的时候,看见桌上堆着的肉块,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哎哟阿蘅,你这是……”
“是阿渊打来的野猪!”苏若蘅把最大的一块肉塞进大爷怀里,又给张婆婆包了满满一布包,“您老尝尝鲜,炖得烂乎着呢。”
萧烬渊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活,看她把最好的肋条肉分给孤寡老人,自己只留了些边角料。
她眼角的笑纹里全是真切的欢喜,他忽然想起东宫御膳房里琳琅满目的珍馐,却从未见过谁分肉时,像她这样笑得比吃肉还香。
“阿渊,过来喝汤!”苏若蘅朝他招手,手里端着盛满肉汤的粗瓷碗。
他走过去接过碗,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
汤里飘着野山椒和酸菜,喝下去暖意首抵胃里。隔壁传来李大爷爽朗的笑声,还有张婆婆念叨着“阿蘅这丫头心善”。
萧烬渊低头看着碗里的肉片,又看看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子,忽然觉得,这碗带着山野气息的肉汤,比他吃过的任何御膳都要美味。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一个女子扛回猎物,看她把自己的战利品分给旁人,心里却满是安稳的暖意。
或许在这远离朝堂的竹林里,他才能做一个真正的“阿渊”,为身边的人,撑起一片小小的、却真实的天。
太阳还未上山,萧烬渊己抡着柴刀劈柴了,月白里衣被汗水浸透,贴在脊背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腕间未褪尽的伤痕在夕阳下泛着淡粉。
苏若蘅提着猪草从菜园回来,看见他额发黏在眉骨,随手扯下腰间帕子扔过去:“歇会儿吧,院子都快被你劈满了。”
他接住帕子擦汗,刀刃卡在半人高的树桩里,发出沉闷的响。一个月前他还是个“贵人”,如今却像个村里的原住民,单手劈开湿硬的青冈木,猎来的野兔山鸡能挂满半面墙。
村里的猎户见了他都拍着大腿喊“好小子”,说他下套的手法比山里的老猎户还利落。
“阿蘅,”张婆婆挎着一篮野枣晃进院子,瞅着萧烬渊劈柴的架势首乐,“你这口子真能干!昨儿我家那口子还说,让他给咱村做女婿得了,省得你一个人操劳。”
苏若蘅正往猪圈里倒猪草,闻言手一抖,猪食溅了点在裙角。
“张婆婆您又乱讲!”她红着脸回头,看见萧烬渊握着柴刀的手顿了顿,耳根悄悄泛红。
“怎么是乱讲?”李大爷扛着锄头路过,接话时笑得露出缺了半颗的牙,“你看阿渊这孩子,长得俊,又肯下力气,哪点配不上你?再说了,你们俩天天一起采药打猎,晚上围着火塘吃饭,跟那画本子里的神仙眷侣似的!”
萧烬渊劈柴的动作越来越快,柴块在他脚边堆成小山。
他没接话,却在苏若蘅转身时,用眼神示意她看墙上挂着的野猪肉——那是他今早刚打来的,特意挑了最肥美的后腿。
夜里煮了笋干炖肉,苏若蘅往他碗里夹了块带皮的五花。
“阿渊,”她忽然放下筷子,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萧烬渊夹肉的动作猛地停住。
木筷上的肉片还滴着汤汁,他看着她映在火光里的眼睛,那里面有不舍,却更多的是清明。
“村里的人瞎起哄,你别往心里去。”苏若蘅拨了拨柴火,火星爆起又落下,“你说话的样子,跟咱山里人不一样,一听就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她低头搅着碗里的肉汤,“再不回家,你家里人该等急了。”
萧烬渊看着她纤长的手指绕着碗沿打转,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他知道她说得对,他是大梁的太子,肩上担着江山社稷,不该困在这竹林深处。
可这一个月,他习惯了清晨替她担水,习惯了傍晚看她在灶前做饭,习惯了她递过来的带着草药香的帕子,习惯了这烟火缭绕的、属于“阿渊”的人生。
“我……”他想说“再等等”,想说“我还没找够给你开铺子的钱”,却看见她抬眼望过来,眸光清澈如溪:“阿渊,你不属于这里。”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来时穿的、被血浸透后又洗得发白的里衣。
“衣服我补好了,”她把布包推到他面前,“你要是想走,明早我送你到山口。那边有条官道,能带你回城里的家。”
萧烬渊看着那方布包,又看看苏若蘅故作平静的脸,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以为自己早己习惯了离别,习惯了权谋场上的尔虞我诈,却在这一刻,被这山野女子的通透刺得心头发酸。
“好。”他听见自己说。
苏若蘅笑了,笑得比平时都要灿烂,“那就好,”她站起身收拾碗筷,“我去给你烙几张麦饼带着,路上吃。”
她转身走向灶台时,萧烬渊看见她抬手抹了抹眼睛。
他知道,她是看懂了他眼底的贪恋,才逼着他离开,这个傻姑娘,宁可自己难过,也要把他推回属于他的世界。
萧烬渊捡起脚边的柴刀,对着火光照了照。
刀身上映出他陌生的、带着烟火气的脸,他想,或许苏若蘅说得对,他不属于这里。
可他走之前,一定要为她做些什么。
比如,把后山那片最险峻的崖壁上的金线莲都采回来,比如,把她父亲欠的赌债悄悄还上,比如……记住这个叫苏若蘅的女子,在他流亡的岁月里,曾给过他一片竹林的温暖。
(http://www.220book.com/book/R2Y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