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说什么？"青璃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
父亲转动轮椅靠近，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搭在妻子肩上："老婆子，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母亲空洞的眼睛望向虚空，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什么。顾则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声。
"二十三年前..."母亲的声音忽然变得年轻起来，"我也是圣玛利亚的学生，和姐姐一起……我读高一，她读高三……"
窗外的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透过铁皮屋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痕。母亲开始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而青璃臂上的胎记随着故事的推进，闪烁得愈发剧烈。
1992年的香港，盛夏。
十六岁的林小满抱着课本穿过圣玛利亚学校的紫藤花架，阳光透过叶片在她白衬衫上投下斑驳光影。远处高三班的教室里，姐姐林小雅正在为两个月后的高考冲刺。
"小满！"姐姐在走廊尽头招手，马尾辫随着动作轻晃，"体检报告出来了，我被选中了！"
小满接过那张印着校徽的通知单，上面写着她与其他六名女生被初筛符合飞行员体质标准，需要周末去圣玛丽医院进行复检。
"听说通过的话可以去英国培训呢。"姐姐眼睛亮晶晶的，"到时候我就能坐真正的飞机了。"
周六的圣玛丽医院安静得出奇。姐妹俩按照通知单上的指示来到后院一栋白色小楼前，门口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看到姐姐林小雅还带了一个人，眼神略慌了一下:"也是圣玛利亚的同学吧？"男人笑容和蔼，"其他人都到了，你们快进来。"
小满本能地感到不安，但姐姐己经兴奋地跟了进去。走廊尽头是间标着"放射科"的房间，门口摆着两排金属椅。
"有辐射，家属在外等。"医生拦住想跟进来的小满，"坐远些比较安全。"
门关上的瞬间，小满听见姐姐发出一声闷哼。她扑到门前，隐约听到挣扎声和布料摩擦声——
后脑突然传来剧痛。小满最后的意识是额头撞在门框上，温热的血液流进眼睛。
……
"我在面包车里醒来时，双手被铐着。"母亲的声音把青璃拉回现实，"嘴里塞着布条，能闻到海腥味和汽油味。"
顾则辰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阴影笼罩着他半边脸庞，既惊讶又觉得不可思议。
两个男人的交谈声从车外传来：
"这批货今晚必须送走。"
"老大说沉海前要确认断气。"
"真麻烦...我去方便一下。"
车门拉开，刺眼的手电光晃得小满睁不开眼。她被粗暴地拖出来，海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
"动作快点！"远处传来催促声。
拖着她走的男人突然压低声音："姑娘，会游泳吗？"
小满这才看清他的脸——眼角有颗泪痣，在月光下像滴凝固的泪。男人迅速割开她手上的塑料扎带，又在麻袋上划开大口子。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他将麻袋套在她身上时，往她手里塞了把小刀，"潮水往东流，撑不住就割开袋子。"
冰涼的海水淹没头顶的瞬间，小满拼命挣扎着割破麻袋。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后脑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隐约看见岸边的男人站在原地，首到确认她浮出水面才转身离开。
"我游了不知道多久..."母亲无意识地摸着额角的疤痕，"再醒来时，眼睛就看不见了。"
青璃发现顾则辰的右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而她自己臂上的冰晶胎记越来越烫，她背过去，偷偷拿出一粒师太给的沉香珠，含在了嘴里。
"收留我的阿婆说，我在海里泡了三天。"母亲继续道，"被冲上岸时，连指甲缝里都是沙..."
父亲默默递来一杯热茶，母亲捧着茶杯的双手不停颤抖。茶水里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泡，像片小小的、破碎的星空。
"后来呢？"青璃轻声问，"姐姐她..."
母亲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茶杯翻倒在桌上。顾则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泪痣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我想起来了！"母亲死死抓住顾则辰的手腕，"那个医生...他白大褂下面戴着和我们一样的校徽领针！"
青璃臂上的胎记突然又爆发刺骨寒意，桌上的水渍瞬间结出冰花。顾则辰的玉质吊坠终于冲破衣料的遮掩悬浮在空中，表面浮现出与青璃的冰晶胎记一模一样的纹路。
"这不可能..."顾则辰盯着吊坠，声音沙哑，"父亲明明说..."
屋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父亲转动轮椅到窗边，脸色骤变："有辆黑色面包车停在巷口！"
顾则辰一把拉上窗帘，玉质吊坠在他胸前剧烈震颤，莹润的光晕在昏暗的屋内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他转身时，青璃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那里面既有震惊，又夹杂着一丝了然的痛楚。
"圣玛利亚的体检，"顾则辰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些年学校一首再也没有组织过啊……"
青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突然想起师太严肃的警告，想起那个神秘的保洁员将她推进储藏室时急促的呼吸，想起储藏室门外沉重的脚步声。这些碎片般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最终与母亲描述的校徽领针重叠在一起——那枚别在凶手白大褂下的领针，与此刻顾则辰西装翻领上闪烁的银质校徽，几乎一模一样。
"你..."青璃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右手按住灼痛的胎记。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铁皮屋顶哐当作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你们到底..."青璃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查煤气表的。"门外传来低沉的男声。
父亲刚要应答，母亲突然惊恐地捂住嘴——这是当年她在面包车里听到的同一个声音。
顾则辰猛地拽过青璃，在她耳边低语："后窗翻出去，带你父母去明月寺。"他的呼吸灼热，"找那位给你沉香珠的师太，就说...你们家被坏人盯上了。"
敲门声变成砸门声，铁皮门框开始变形。顾则辰把那个眼镜充电器塞给青璃："你母亲的眼镜，带上它充电，起码视力能看见一点。"
"那你..."
"我得引开他们。"顾则辰解开袖扣，露出手腕上与小满当年一模一样的塑料扎带疤痕，"二十年前我父亲救了你母亲，今天该我了。"
铁门被撞开的瞬间，顾则辰胸前的吊坠爆发出耀眼光芒。青璃最后看到的，是他眼角那颗泪痣在强光中如血般鲜红。
后巷里，青璃背着母亲狂奔。父亲的戴着假肢在石板路上颠簸作响，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她臂上的胎记与沉木珠产生了共鸣，指引着通往明月寺的方向。
而在他们方才停留的铁皮屋里，顾则辰站在满地狼藉中，对面是五个持枪的黑衣人。
屋内昏黄的灯泡在打斗中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顾则辰的白衬衫领口沾着血迹，袖口精致的袖扣早己不知去向。他缓缓抬起手，将凌乱的发丝捋向脑后，露出额角一道新鲜的擦伤。
"少爷，"为首的黑衣人收起武器，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恭敬，"老爷很担心您。"
顾则辰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扫过翻倒的茶几，碎裂的茶碗，最后停留在墙角那盆被打翻的薄荷上。翠绿的叶片沾着泥土，在水泥地上显得格外刺目。
"担心？"他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着胸前的玉坠，"是担心我坏了规矩吧。"
黑衣人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上前半步："您知道规矩的。'样本'必须回收，目击者要处理干净。老爷特意交代，这次由您亲手——"
"闭嘴。"顾则辰突然厉声打断。他弯腰拾起地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用拇指轻轻擦去玻璃上的灰尘。照片里，年轻的林小满姐妹笑容灿烂，胸前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屋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顾则辰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转向窗外，看见三辆黑色SUV正堵住巷口。
"看来父亲是不放心你们。"他冷笑道，随手将相框塞进西装内袋，"告诉车队原地待命，我亲自去追。"
"可是老爷吩咐——"
"二十三年前的事，父亲欠我一个解释。"顾则辰打断道，迈步向门口走去。经过为首的黑衣人时，他压低声音："如果你们还想保住舌头，就别提见过这一家人。"
黑衣人们僵在原地，任由顾则辰推门而出。风灌进来，吹散了地上几张泛黄的纸页——那是从铁皮屋抽屉里掉出的旧报纸，头条赫然印着《圣玛利亚学校八名女生离奇失踪案》，日期正是二十三年前的今天。
顾则辰站在巷子里，抬头望向明月寺的方向。玉坠在他掌心发烫，隐约浮现出与青璃胎记相似的纹路。远处雷声隆隆，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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