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寺的晨钟刚刚敲过第三响，青灰的瓦檐上还挂着夜露。青璃搀扶着母亲跨过朱红色的门槛，父亲的右裤腿在青石板上碾出湿漉漉的痕迹。
"慢些，这里有三阶。"青璃轻声提醒。母亲戴着那副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终于重新映出光影。她颤抖的手指抚过斑驳的廊柱，二十年来第一次看清女儿的模样——眉心的红痣，随自己年轻时的弧度微微上扬的眼尾。
"璃儿..."母亲突然哽咽，伸手拨开青璃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像你姨妈。"
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青璃这才注意到他裤管上洇开的血迹。昨夜逃亡时假肢错位，父亲残肢的旧伤又裂开了。
"我去找净心师叔拿药！"青璃刚要转身，寺门突然被撞开。慧明师太提着僧袍下摆疾步而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吴村医。
"阿弥陀佛！"师太的佛珠缠在腕间哗啦作响。她一眼就看见青璃母亲脸上的眼镜，瞳孔骤缩："这眼镜..."
吴村医己经蹲下来检查父亲的伤势，闻言抬头："是顾家那个小子给的吧？"他麻利地拆开染血的绷带，"当年他父亲也往村里送过一批稀奇古怪的医疗设备。"
青璃突然想起什么，从衣领里掏出那个充电器："师太，顾则辰还给了我这个。"
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慧明师太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抓住青璃的手腕："他还说了什么？"
"二十三年前我父亲救了你母亲，今天该我了。"
吴村医正在上药的手猛地一抖，药粉撒了满地。他与师太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二十三年了？"
远处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慧明师太一把扯下颈间的玉佛牌塞给青璃："带他们去藏经阁地宫！快！"她转身时僧袍翻飞，露出腰间一串青铜小铃——正随着某种无形的震颤发出细碎的声响。
青璃刚搀扶着父亲转入回廊，寺门处就传来顾则辰清冷的声音："师太别来无恙。"她忍不住回头，看见晨光中顾则辰独自立于石阶，白衬衫染着大片血迹，手里却捧着个青瓷药罐。
"吴叔，"他将药罐递给村医，"这是家父珍藏的云南白药。"药罐底部，赫然刻着"林小雅"三个小字。
藏经阁的地宫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青璃听见母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是二十三年来，她第一次完整地喊出姐姐的名字。
地宫内的空气凝滞而潮湿，青璃扶着母亲在石阶上坐下。父亲颤抖的手紧握着那个青瓷药罐。
"小雅...小雅还活着？"母亲的声音支离破碎，手指死死攥住青璃的衣袖，"那药罐上的字迹，分明是她的笔迹..."
青璃望向紧闭的石门，顾则辰最后那个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淬了冰的刀锋。
"妈，您先冷静。"青璃轻抚母亲的后背，却摸到一片冷汗浸透的衣衫，"师太会处理好的。"
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罐从他手中滑落，在石阶上磕出一道裂痕。青璃慌忙去扶，却在弯腰的瞬间，看见自己手臂上的冰晶胎记正泛出诡异的蓝光。
"璃儿！"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的胎记..."
胎记周围的皮肤开始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如同古老的符文般向外蔓延。青璃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流窜，耳边突然响起细碎的铃音——正是慧明师太腰间那串青铜铃的声响。
"师太说过..."母亲慌乱地摘下眼镜擦拭，"这胎记是..."
地宫深处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青璃猛地抬头，看见第七个经柜的铜锁自行弹开，柜门正缓缓向外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柜而出。
父亲挣扎着站起来挡在母女俩身前："退后！"
柜门轰然洞开，一团柔和的白光悬浮其中。待光芒散去，青璃看清那竟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匣子，匣中盛放着7个冰晶着的小木偶。
"这是..."母亲踉跄着扑到柜前，手指触碰到水晶匣的瞬间，匣体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青璃凑近辨认，发现竟是圣玛利亚学校7名女生的体检报告，每份报告末尾都盖着"特殊样本·合格"的钢印。
"原来如此。"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他们做体检，是在采集样本。"
地宫外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青铜铃音越来越急，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青璃正要冲出去查看，石门却在此刻开启——慧明师太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僧袍上沾满血迹，手中的青铜铃串己经断裂。
"来不及解释了！"师太将一个锦囊塞给青璃，"顾家小子拖住了他们，你们必须立刻从密道离开！"
"顾则辰他..."
"他用自己的血重启了青铜铃阵。"师太的嘴角渗出血丝，"那孩子...和他父亲当年一样傻..."
密道开启的瞬间，青璃听见寺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她最后回望了一眼地宫，看见母亲颤抖的手正抚上那个水晶匣，而父亲则从药罐裂缝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小满，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我可能己经变成星星了。别难过，要连着我的份一起活下去。——永远爱你的姐姐 小雅"
雨终于落了下来。青璃攥紧锦囊冲进密道，冰晶胎记的光芒照亮了潮湿的甬道。她不知道顾则辰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母亲能否重获光明，但此刻她终于明白——这场横跨二十三年的因果，终究要由她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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