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3日 14:17 城南殡仪馆
骨灰盒比楚宁想象中要轻。
她捧着那个乌木匣子，指腹擦过上面烫金的「楚」字。两年了，父亲的死亡证明上依然印着「自杀」两个刺眼的红章。灵堂里冷气开得太足，母亲的黑纱裙摆粘在她小腿上，像一块湿透的裹尸布。
「节哀。」楚怀仁的翡翠扳指叩在捐赠协议上，推过来一支万宝龙钢笔，「按你爸爸生前意愿，祖宅己经折现填补公司亏空。」
楚宁盯着协议末尾的签名——「楚明远」三个字笔锋凌厉，和父亲书房里那本《会计准则详解》扉页上的签名一模一样。太像了，像到连「远」字最后那个上扬的钩都分毫不差。
「我要看公证书。」她声音很轻，灵堂角落的会计事务所代表突然咳嗽了一声。
楚怀仁笑了。他打开保险箱，取出一张泛黄的纸：「2010年1月公证处备案的，你爸爸亲笔签的股权质押合同。」
纸页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指纹，油墨己经晕开了。楚宁突然伸手抢过合同，在众人惊呼声中把纸页举到紫外线灯下——
「你干什么！」
荧光照射下，纸张边缘浮现出几粒微小的晶体。这是近几年才普及的无碳复写纸特征，而这份所谓的「两年前」合同上，父亲签名处的墨水折射率和其他部分完全不同。
「我要去洗手间。」她把合同扔回桌上，指甲在「质押金额」那栏划出五道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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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3 殡仪馆女厕隔间
楚宁反锁上门，从内衣夹层掏出一张对折的纸。这是她在签到处顺走的宾客登记表，背面印着某商业银行LOGO。
她咬开钢笔尾盖，将墨水挤在纸巾上。深蓝色液体里渐渐浮出几丝金线——这是瑞士银行专用防伪墨水的特征，和两年前账本上那串账户号码是同款。
隔板突然被敲响三下。
「楚小姐？」会计事务所的王主任从门缝塞进来一张名片，「令尊生前在我们这里托管过保险箱。」
名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密码是19840416」——父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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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5日 暴雨夜
棚户区的铁皮屋顶在雨声中嗡嗡震颤。楚宁蹲在煤炉前，看着火舌舔舐那份刚取出的文件：
① 2008年10月14日的会议纪要（父亲跳楼前24小时）
② 盖着骑缝章的空白股权转让协议
③ 一张面值50万的瑞士银行本票，付款人是「怀仁投资」
「你爸留了后手。」母亲把炒锅里的青菜扒拉得啪啪响，「他死前一周，突然让我背熟《企业破产法》第32条。」
楚宁捻着本票边缘的防伪纤维。这些蓝色丝线在验钞灯下会组成「HSBC」的暗纹，但此刻她只能用打火机烘烤——
纸张受热后浮现出三行字：
「固定资产清理科目异常 ，去找老周拿手工账 别相信审计报告」
锅里的油突然爆响。母亲关火的瞬间，整片棚户区陷入黑暗。
「又跳闸了。」黑暗中，楚宁听见金属摩擦的轻响。母亲在摸那把水果刀——从父亲死后就一首藏在枕头下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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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 7:15 城南职高
「楚宁同学，你的助学贷款申请被拒了。」辅导员推了推眼镜，「银行说你父亲有不良征信记录。」
她攥着拒件通知书走出办公室时，看见走廊尽头闪过一抹熟悉的翡翠色。楚怀仁的秘书正在和校长握手，公文包上挂着瑞银的U盾——和那本账本上的账户尾号相同：7049。
操场上有学生在晨跑，口号声震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楚宁突然转身冲向财务室，趁没人注意时翻出了贫困生补助的原始申请表。
在「家庭负债情况」那一栏，有人用铅笔写了又擦掉：「关联担保债务3200万」。而审批意见处盖着「资料不符」的章——这个章边缘的锯齿状缺口，和楚怀仁昨天出示的公证书上的骑缝章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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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开张前1小时
「两套账本都要？」煎饼摊主老周用沾满面粉的手递过来两个笔记本，「蓝皮是给税务看的，红皮才是真的。」
楚宁蹲在煤气罐旁边翻账本。红色那本最后一页贴着张便签纸，上面是父亲的字迹：「周师傅手工账见附表三」。
「你爸死前来过我这儿。」老周突然压低声音，「让我每月15号往这个账户打2386块。」他掀开煎饼铛，底层藏着一张银行卡：「说是给你留的学费。」
楚宁盯着卡号看了三秒，突然笑了。这不是银行账号，是深交所的某个股东代码。父亲用最会计的方式，在煎饼摊给她留了笔股权资产。
远处传来城管车的警笛声。老周迅速把红皮账本塞进面粉袋：「小心你叔父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审计师——他上周来查过我三次。」
楚宁摸出那张瑞士本票，在路灯下轻轻抖动。防伪纤维组成的「HSBC」字样里，有个字母「S」的弧度不太自然——那是父亲教过她的标记，代表「Suspicious（可疑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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