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越微微偏头,下颌线在灯笼映照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他抬手将那半块糕点推回辛夷唇边,指尖沾了些许糖霜:"既然你喜欢,这些都赏你了。"
辛夷唇角的笑意凝了一瞬,很快又绽开更明媚的笑容。
她低头就着沈寒越的手咬住糕点,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辛夷谢王爷恩赏。"
声音甜得能沁出蜜来,眼角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沈长安的衣摆。
简璘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夜风卷着戏台上的檀香飘来,混着两人身上的龙涎香与茉莉头油味,熏得人头晕。
她盯着辛夷裙角绣的并蒂莲,心想这沈寒越当真抠门至极,连块糕点都要借花献佛。
她暗自庆幸自己吃饱了才回来,腹中的饱胀感此刻成了最好的慰藉。
辛夷忽然望向露台,指尖不安地绞着帕子:"王爷,这戏何时开呀?."
说来奇怪,这场戏是辛夷提的,沈寒越同意的。
下午就开始搭台子,陆陆续续的赶工完成,戏班子的人都画好脸了,她跟着沈寒越坐在这院里却是一等再等。
只要辛夷开口,沈寒越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沈寒越瞥了简璘一眼,见对方低着头。
戏台两侧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将简璘的影子投在地上,瘦削得像截枯枝。
沈寒越忽然开口:"简璘。"
两个个字咬得极重,"这点心既给了本王,可是心有不满?"
言外之意是你在旁边摆什么臭脸!
简璘猛地抬头,正对上沈寒越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玄色衣襟上沾着的糖粉在灯下闪闪发亮,像撒了一把碎玻璃碴。
"简璘不敢。"
她答得干脆,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
这些年被沈寒越反复磋磨,她早练就一身铜皮铁骨。若真要计较,怕是要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再死一回。
沈寒越冷哼一声,忽然从侍从手中抽过戏折子,绛紫色的封皮在空中划出半弧,"啪"地落在简璘怀里。
她下意识接住,指尖触到封面上烫金的字上。
"挑一场。"
沈寒越语气随意得像在吩咐今日的茶点。
一时间,几人愣神。
辛夷手中的团扇"咔"地一声合拢,精心描绘的远山眉蹙起又强行舒展。
简璘捧着戏折子,只觉得重若千钧。
这跟施舍似的破东西她一点也不想接,这戏她也不想看,也不想站在这当柱子,只想赶紧回去自己屋子躺着。
"王爷..."
她艰难开口,目光扫过辛夷攥得发白的指节,"此时简璘在此,恐怕不太方便,这戏由我来挑也不妥吧?"
沈寒越不搭理简璘,转向辛夷:"你觉得不妥?"
语气轻柔,眼底却结着冰。
辛夷的指甲在团扇骨上刮出细微的声响,笑容却愈发娇媚:"王爷说笑了,妾身怎会..."
她眼波流转,瞥向简璘时却像淬了毒。
简璘知道再推脱只会更糟。
她胡乱翻开戏折,指尖随意点在一处墨迹上对着身旁人道:"就这场罢。"
"《洞君娶妻》?"
戏班班主闻言,浑浊的眼珠在简璘的脸上打了个转,又惶惶地瞥向沈寒越。
沈寒越斜倚在鎏金椅上,指尖在扶手上轻叩,嘴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就按她说的演。"
班主额上沁出冷汗,连连作揖退下时,跟着的弟子腰间挂着的铜锣"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
简璘仍木然立在原地,全然不知自己随手点的这出《洞君娶妻》是什么。
只低垂着眼帘,仿佛一尊失了魂的泥塑,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沈寒越忽然蹙眉,玄色衣袖扫过案几上那盏早己凉透的君山银针:"去煮壶新茶来。"
"我?"简璘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不然本王亲自去?"
沈寒越冷笑,腰间羊脂玉佩随着他倾身的动作叮咚作响,"还是要本王亲自教你烹茶?"
简璘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默默跪坐在角落的蒲团上,蒲扇掀起的热气熏得她眼眶发红。
"王爷快看!"辛夷突然娇呼,染着蔻丹的指甲指向戏台。
她整个人几乎贴在秦衍舟身上,杏色纱衣与玄色锦袍纠缠在一起,像极了戏台上那对交颈鸳鸯。
简璘喉头滚动看的想吐,正巧壶中泉水沸腾。
她机械地碾茶、注水,滚烫的水汽灼得指尖发红也浑然不觉。
第一盏茶被她首愣愣地捧到秦衍舟面前,茶汤晃荡,在杯沿溅出几滴。
"王爷请用。"
辛夷立刻不依地摇晃沈寒越的手臂:"妾身也渴了,没有我的吗?"
尾音拖得绵长,像沾了蜜的蛛丝。
简璘自觉得又斟了一盏。
她将沸水注得极满,水面几乎与杯口齐平。
做完这些,简璘准备退下。
沈寒越抬眸盯着简璘:"主子未散,你倒想先走?好大的架子!
莫不是别人唤你一声简大人,便当自己是这府上的主子可来去自由了?"
王府大院内,周围站着十几号人,嘈杂的琴声、高亢的戏曲,还是没能挡下沈寒越的恶语相向。
简璘脸色霎时惨白,连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她死死攥住衣角,粗粝的布料磨得掌心生疼:"简璘不敢。"
辛夷察觉气氛不对,忙扯笑,转头看见台上西人扮装新奇,齐喊着拜堂喽,瞬间锁拿起,一对新人夫妻相
对磕头拜堂。
不由拉近了与沈寒越的距离,羞涩道:“王爷这戏真好.…….”
却不知下一秒,那新娘掀开红盖头,发现眼前新郎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泣不成声:
"难不成老天做弄好将我欺,偷天换日乾坤移,错错错,木己成舟难回天,悲悲悲,孽网缠身怎脱离….…"
原是苦良信传言为娶芷兰误喝洞水,脱胎换骨化作文采风流的洞君,与芷兰私相会定终身。
却不料仙水失灵,原形毕露,成亲时,假洞君便成真苦良。
可惜,芷兰喜欢的是假洞君,却不是老实体虚的耕农苦良。
婚后,芷兰不吃不喝不笑,只眼巴巴望着门外。苦良无法,二喝洞水变成假洞君,想劝芷兰放下执念,可
奈不住对方苦心纠缠,情深意重,只能定下桃源洞相约。
两人喜服相见,苦良三喝洞水,
一拜二交杯,己是无力回天。
只剩下芷兰一人独饮第三杯酒,唱道:“你我交颈而饮,终身相守!"
那唱词凄厉如啼血,与满院红灯笼映照出的喜庆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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