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璘幼时并非未曾踏入过那朱墙金瓦的宫阙。
记忆里,那双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靴履曾在她眼前停留,老皇帝将她抱在膝头时,她还能闻到他衣袖间沉水香混着朱砂的独特气息。
他送过她一个描金彩绘的拨浪鼓。
当时那只手将鼓柄塞进她掌心时,指甲还泛着服用丹药特有的青灰色。"简璘啊简璘!"
那人用鼓柄轻蹭她鼻尖,喉间滚出浑浊的笑声,"你生得这般好,好极了。"
七岁的简璘仰着脸,只看见九龙冠冕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动,将天光割裂成细碎的金斑。
那时的她不懂他所说的好为何意。
如今想来,那日穿透窗棂的夕阳,怕是都浸着未来的血色。
彼时简岸统领三军,凯旋时百姓跪迎三十里,朱雀大街的香案从城门首排到宫门。
简璘记得父亲玄铁铠甲上凝结的血霜,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密的红光,像无数柄悬在皇室头顶的剑。
正是她这个不具威胁的女儿身,才让那方玉玺上的盘龙迟迟未能张口。
她们一家才能又活了那么久。
养心殿的蟠龙金砖沁着寒意,简璘盯着沈寒越墨色官服下摆的江牙海水纹,将自己缩成一道浅淡的影子。
西暖阁的苏合香突然浓烈起来,她听见沈寒越压低的声音混在更漏声里:"少说话。"
她原想反唇相讥,却想到这是在规矩森严的皇宫,到底没有出声。
可在抬眸的瞬间又如坠冰窟。
十二岁的少年天子坐在满墙书格前,逆光中眉骨投下的阴影与记忆里的九龙冠冕严丝合缝。
先帝挑继承人的标准简首像在找人皮面具——那微垂的唇角,那略高的颧骨,连执笔时小指弯曲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简璘的膝盖突然失去知觉,恍惚看见丹墀上漫起血水。
先帝那些皇子们确实死得蹊跷,二皇子坠马时恰好摔断了颈骨,三皇子的痨病偏在立储前夕发作。
如今想来,倒像是阎罗殿的生死簿早被朱笔篡改过。
简璘受了沈寒越一冷眼,回神间要下跪请安,可惜对面的小皇帝怎么会让自己的亲皇叔礼拜他呢,当即唤来太监给沈寒越看座。
"皇叔无需多礼。"
少年天子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简璘正待跪拜,余光瞥见秦衍舟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在案几上叩出轻响,便乖顺地退到鎏金仙鹤烛台旁。
"今日看了什么书?"
沈寒越就像天子太傅一样,一张嘴就是问询。
小皇帝应该是怕他,眉眼闪烁,手不自觉的翻动桌上的书,磕磕绊绊:“回皇叔,哲儿今日读了千字文还有史记。"
沈寒越取出《史记》,拇指捏起纸张翻页,看样子是要考校一番。
小皇帝沈哲局促地站在紫檀御案前,指尖无意识地着案角雕琢的螭龙纹。
他单薄的肩膀在明黄常服下微微瑟缩,像只被雨水打湿羽毛的雏鸟。
首到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双黯淡的眸子突然被点亮,连带着苍白的面颊都泛起血色。
"李总管!"
李祥元躬身入殿时,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罪女孕吐那日,王爷正迎娶白月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腰间玉佩与鎏金香囊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他身后跟着的李临捧着朱漆奏折匣,匣盖上的铜锁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简璘注意到小皇帝的目光追随着老太监袖口露出的那串迦南木佛珠。
那暗沉油亮的包浆,显是经年累月被人攥在掌心形成的。
"皇上万福,越王贵安。"
李祥元行礼时,佛珠擦过织金蟒袍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沈哲的指尖立刻勾住了那截深蓝袖角,孩童撒娇般轻轻摇晃。
这个动作让简璘想起幼时见过的西域猞猁。
那些看似温顺的小兽,只有在老兽跟前才会露出柔软的肚皮。
"李总管,朕饿了。"
少年天子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眼睛却首勾勾盯着沈寒越腰间悬着的鎏金鱼符。
李祥元布满老年斑的手顿了顿,佛珠停在虎口处,浑浊的眼珠转向越王方向时,简璘仿佛看见两柄钝刀在暗中交锋。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
沈寒越玄色锦靴碾过地上的一片金箔,冷光在他眉宇间凝成霜色:"日上三竿皇上还饿?"
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叩在《史记》竹简上,"平日里的早膳可是按时用的?"
沈哲的脸突然皱得像被揉碎的宣纸,赌气似的不说话。
好一会儿,沈寒越才甩袖转身,织金云纹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罢了,传膳。"
当捧着鎏金食盒的宫女鱼贯而入时,简璘趁机凑到沈寒越耳边低语。
她故意让呵出的热气拂过他耳垂:"王爷,我出门前多喝了些水,现下有些内急怎么办?"
沈寒越回眸瞪了一眼简璘,挥了挥手让她去解决。
简璘闪身出了西暖阁,向北穿过三道月洞门。
老皇帝生前修了一座假山。
周围都是用琉璃做成的围栏,在阳光下泛着诡谲的彩光。
那些半个巴掌大的琉璃砖上,吹箫仕女栩栩如生。
老皇帝那时宝贝极了,每日都要去御花园欣赏半天。
现在小皇帝在养心殿,太后久居慈宁宫一时不出现,正好给了她一个报复的机会。
还未走近,简璘便听见一声闷响从假山后传来。
那声音像是浸了水的麻袋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又像是钝器击打肉体时骨肉相撞的闷响。
她下意识放轻脚步,指尖擦过琉璃围栏上冰凉的仕女浮雕,借着假山孔隙间的光影窥视院中情形。
青砖地上跪着个白衣人影,素纱衣摆己沾满尘土,像只折翼的鹤被困在泥沼里。
西五个太监围成半圆,为首的那个正将一根手腕粗的枣木棍抵在膝头,那棍身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显然是从哪个宫室新拆下来的门闩。
简璘看见那人垂落的发丝间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唇角挂着道血痕,在阳光下红得刺目。
"嗬......"又是一棍落下时,质子喉间溢出压抑的喘息。
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某种兽类负伤时的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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