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璘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指尖一软，那包用油纸裹着的药包便从指间滑落。
药包在空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弧线，"啪"地一声砸在地上，纸包绽开，里面的白色粉末如雪花般西散飞溅。
沈寒越的手堪堪停在半空，指尖距离药包仅差寸许。
他缓缓收回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
先是低头看了看地上那片刺目的白，又抬眼望向简璘。
她那张素来明艳的脸此刻血色尽褪，连唇瓣都在微微发抖。
"什么药？"沈寒越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三度，像一把钝刀慢慢刮过耳膜。
简璘慌忙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强自压下喉间翻涌的慌乱，声音细若蚊呐："是...是曹大夫开的补品..."她此刻恨不得用绣鞋碾碎那些暴露秘密的粉末，脚尖不自觉地往药粉上挪了半步。
沈寒越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追着她的动作，突然俯身拈起一撮药粉，在指腹间捻了捻。
月光下，那些粉末闪着细碎的微光，像碾碎的珍珠。
"王爷..."简璘突然抬头，眼尾泛起一抹薄红，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
方才那场折磨留下的虚弱尚未消退，此刻倒成了最好的伪装。"我近来体寒..."她声音轻颤，将尾音拖得绵软，"私自去找曹大夫开了些温补的药...王爷莫怪..."
她故意将身子晃了晃，素白的手指扶住桌沿。
这个角度恰好让月光照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那里还留着几道未消的红痕。
沈寒越的眼神果然暗了暗。
他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她心头一跳。"既是补药..."他声音忽然放柔，"何必躲着本王？"
简璘顺势借着沈寒越的力站好，低声道：
“如此小事不敢惊动王爷，且我向来习惯了自己去看医治病。”
沈寒越被简璘此刻这般柔弱的模样晃了神，一时竟没有再问。
只是将修长的手指缓缓探入檀木衣橱的阴影中，指尖擦过丝质衣料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他忽然侧首，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首首望进简璘眼底。
简璘只觉得膝盖一软，后背倏地沁出一层冷汗。
她藏在广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呼吸变得细碎而急促，仿佛有人将她的气管拧成了一根紧绷的弦。
衣橱深处那几包用油纸裹着的避子药此刻就像烧红的炭块，随时可能将她精心编织的谎言焚毁殆尽。
"碧云楼的桂花糕..."简璘的声音轻得几乎飘散在空气中，脚步踉跄着往门口退去，绣着缠枝纹的裙裾在青砖地上拖出凌乱的痕迹，"王爷可感兴趣，我去买给王爷吃。"
沈寒越转过身时，简璘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月光从雕花窗棂间漏进来，将他光裸的掌心照得纤毫毕现——那里空空如也。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忘了究竟在衣橱里藏了多少包药，更不记得方才掉落的那包是否己是最后一包。
"王爷在找什么？"简璘强压下狂跳的心口，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连声音都恢复了往日的清越，"我这里可没有桂花糕。"
她故作轻松地理了理衣袖，仿佛方才那个惊慌失措的人从未存在过。
沈寒越低笑一声，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
"你为何如此慌乱？"他缓步逼近，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烛光下流转如活物，"莫不是那药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故事？"
"那曹大夫年长我二十多岁！"简璘猛地抬头，乌发间插着的白玉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家中只有一个妻室，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岂容王爷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怎么？"沈寒越忽然掐住她的下巴，拇指重重碾过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你羡慕别人成双成对？"他俯身在她耳边吐息，声音里淬着毒，"想进我越王府的女人，从上京城能排到江南道，这么久我身边不还是只你一人进出，简璘，你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简璘瞳孔骤缩，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有千万句话要冲破喉咙。
最终她嗤笑出声，眼角却隐隐泛红："沈寒越，你说的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入王府的美姬妾室需要我一一数给你听吗？"
她猛地挥开他的手，指甲在对方腕间划出一道红痕，"哦，也对，的确只有我一人在你身边可以进出，那是因为那些人不是被你的心尖宠林湾若折磨致死，就是因'伺候不周'被逐出府去。你那位素爱白衣的林小姐身上染了多少血，背了多少条冤魂你不清楚吗？"
"住口！"沈寒越暴喝一声，案上的青瓷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
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当真以为本王宠着你纵着你，你便敢肆无忌惮地说话吗？"
"王爷说话越发好笑了？"简璘仰头大笑，笑声里嘲讽，“你宠我纵我的结果就是我满身伤痕？你倒是真宠那林小姐呢，可惜表面上视之为明珠，暗地里又不拒绝送上府的美人，真真是恶心人。”
“若时光倒流..."她深吸一口气，眼中迸发出决绝的光，"我宁可随父兄共赴刑场，也绝不踏入你这吃人的越王府！"
门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暗一僵在廊下，碎落的茶盘在青石板上溅开一片水光。
他额角渗出冷汗。
简家灭门之事向来是两人之间不能触碰的逆鳞。
主子拿简家最后血脉这件事逼迫简璘活下去，简璘活着又因为主子没能救她全家时常出言讥讽。
"暗一。"
沈寒越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斜倚在衣橱旁，半边脸隐在阴影中，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去请曹喆。"
他盯着简璘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顿道："就说简大人突发恶疾，非要他亲自看诊不可。"
"王爷！"简璘看着沈寒越满是恶意的眼睛，指尖冰凉，"沈寒越你是不是有病？三更半夜惊扰上了年纪的人，你有没有良知？"
"嘘。"沈寒越用食指抵住她颤抖的唇，眼底却毫无笑意，"你忘了方才你说你近来体寒请他开了补药吗？现在该祈祷曹大夫真能诊出什么病症来。"他缓缓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然，你该想想要如何跟本王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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