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裹挟着街市的喧嚣扑面而来，金色的阳光穿过檐角，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简璘缓步前行，乌黑的长发在身后轻轻摆动，像一尾灵动的游鱼，在晨光中划出流畅的弧线。
长街两侧，蒸笼掀开时腾起的热气与叫卖声交织在一起。
刚出笼的包子皮薄馅大，油条在滚油中翻滚成金黄，豆腐脑上浇着琥珀色的卤汁，各色香气在空气中缠绵，勾得人腹中作响。
简璘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目光流连在那些冒着热气的摊位上，这是她走过无数次的街，却每次都能发现新的烟火气。
沈寒越侧目望去，见她眼睫微垂，鼻尖轻轻翕动，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个支着油布棚子的馄饨摊，粗木桌椅摆得歪歪斜斜，却坐满了食客。
"早膳就在这儿用吧。"他忽然开口。
摊主是个佝偻着背的老者，布满老茧的手正麻利地包着馄饨。
面皮在他指间翻飞，一捏就是一个的元宝形状。
锅里的高汤咕嘟作响，翠绿的葱花在汤面上打着转儿。
简璘挑了挑眉。
她素来习惯这些市井吃食，倒是好奇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能否适应。
两人来到矮桌上，桌子长椅都是原木制作，桌上简单摆着筷子筒，里面放置了闲筷，如今清晨，原本就坐了人，凑近能听见吸汤汁的声音，也能看见因为贪心不足，被馄饨烫到表情狰狞的人。
木椅吱呀作响，沈寒越一撩衣摆坐下，雪白的锦袍铺展在粗糙的木凳上，与周围穿着补丁麻衣的食客形成鲜明对比。
暗一低声与老者交代几句，很快两碗馄饨就端了上来。
薄如蝉翼的面皮裹着的肉馅，在清亮的汤水中若隐若现，上面飘着几段翠绿的葱花，香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简璘熟练地抓过辣椒罐，舀了满满一勺红艳艳的辣椒油撒进去。
红油落入汤中的瞬间，就像朱砂滴入清水，丝丝缕缕地晕染开来。
她正要低头品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突然横在眼前。
简璘抬眼看。
沈寒越似乎被她这副互食的表情可爱到了，眉眼带笑，点了点自己的碗，再点点简璘明显带着颜色的那碗。
"我们换一换。"
眼底却是不容置疑。
简璘的脏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想到近日己经太过张扬，她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
眼睁睁看着那碗红艳艳的馄饨被换走，她盯着眼前清汤寡水的替代品，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有伤，不能吃辣。"
沈寒越慢条斯理地解释，修长的手指捏着瓷勺，搅动着她那碗红汤。
他分明看见了她翻的白眼，却故作不知。
简璘低头冷笑。
热汽氤氲中，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多虚伪的关心。
这些表面功夫，演给谁看呢？不过是把她当作笼中鸟，高兴时逗弄两下罢了。
木勺碰触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机械地咀嚼着寡淡的馄饨，味同嚼蜡。
而对面，沈寒越舀起一勺红汤送入口中，喉结滚动间，一滴汤汁沾在了他的唇角。
他竟也不擦，只是望着简璘浅笑，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至味。
晨雾渐散，馄饨摊的热气仍袅袅升腾。
简璘闷声低头喝尽最后一口高汤，瓷勺与碗沿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眸时，恰好望见沈寒越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馄饨，薄唇微抿，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
一瞬间竟恍惚生出几分错觉，仿佛他们并非权倾朝野的越王与满腹算计的简家女，而是寻常巷陌里的一对青梅竹马，春日踏青，秋日摘果，冬日折梅插瓶，岁岁年年，平淡却也安稳。
可这念头刚起，便被沈寒越伸来的手打断。
他竟不知何时吃完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手还是有点凉。"
他的掌心宽厚温热，常年握剑的薄茧过她的指节，像捧着一块暖玉，源源不断地渡来体温。
简璘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甚至得寸进尺地将五指嵌入她的指缝，牢牢扣住。
他低笑一声，眼底映着晨光，竟比平日多了几分鲜活气："躲什么？"
简璘抿唇不语，任由他牵着，一路穿过熙攘长街。
行至一处胭脂铺前，沈寒越忽然驻足。
铺面不大，却装饰得精巧，朱漆木架上摆满各色瓷盒，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映得那些胭脂水粉愈发鲜艳夺目。
"进去看看。"他语气随意，却不容拒绝。
简璘蹙眉："王爷，我不喜这些……"
话未说完，沈寒越己牵着她，不由分说地将人带了进去。
铺内香气馥郁，混杂着茉莉、玫瑰与檀木的气息，熏得人头晕。
店家眼尖，见二人衣着华贵，忙堆着笑迎上来："这位夫人生得真标致！"
沈寒越闻言，唇角笑意更深，指尖在简璘腰间轻轻一捏，似在逗弄："可有上好的胭脂？价钱不是问题。"
店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有有有！刚到了一批新货，保准夫人喜欢！"
说罢，转身从锦盒中取出一只描金圆盒，盒面绘着红梅，枝蔓蜿蜒，栩栩如生。
他双手捧着，像献宝一般缓缓打开。
盒内胭脂色泽如雪中红梅，粉质细腻如绸，日光一照，竟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此乃'寒梅映雪'，既可作腮红，亦可点唇，颜色鲜而不艳，最衬夫人这般冰肌玉骨。"
简璘平日就不喜欢这些水粉的东西，眼下只想回去，"王爷，我…..."
沈寒越可不在意，他接过店家递过来拿的盒子，指尖轻蘸少许，凑近鼻尖嗅了嗅，的确有一股清冽梅香。
他垂眸看向简璘，见她大半张脸仍埋在裘毛领中，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不由失笑："抬头。"
简璘无奈，只得微微仰脸，双手拢住裘毛，露出那张素净的脸苍白如雪，唯有唇瓣因方才的热汤染上一抹浅红，像雪地里偶然落下的一瓣梅。
沈寒越凝视片刻，忽然抬手，指腹沾了胭脂，轻轻点在她的颊侧。
"别动。"他低声道，嗓音里带着几分罕见的温柔。
简璘僵住，感受着他的指尖在肌肤上缓缓晕开胭脂，温热与微痒交织，竟让她一时忘了挣脱。
——这算什么？
她心底冷笑，可镜中映出的，却是自己颊边一抹淡淡的红，如冬雪初融时，枝头悄然绽放的第一朵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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