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空气凝固着，弥漫着汗味、灰尘味，还有一种陈默身上散发出的、近乎实质的绝望和戾气。窗外的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膜隔绝了，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像一头困在牢笼里、伤痕累累的野兽，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每一步都踩在散落一地的《大胤律》碎片上，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知识…力量…律法…公正…” 他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些早己被现实碾碎的字眼，每念出一个词，眼中的红血丝就似乎更密一分。沉塘的冰冷窒息、土匪毒箭的穿喉剧痛、行会老东西狞笑的脸、房东催命的砸门声、刘阿姨恶毒的诅咒…无数死亡的碎片和现实的恶意在他脑中疯狂搅动、碰撞，发出尖锐的噪音，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裂。
视线最终定格在墙角那台蒙着灰尘的旧电视上。屏幕漆黑，像一块沉默的墓碑。他记得，上一次循环，他试图砸碎它，却被那坚硬的屏幕弹开了愤怒。
这一次，他需要一个更彻底的仪式。一个能象征性地“埋葬”循环施加给他的一切污秽和绝望的仪式。
他走到厨房，动作僵硬地撕开一桶泡面包装。滚烫的开水注入，廉价的油料包和脱水蔬菜在热水中翻滚，散发出浓烈而廉价的人工香气。这味道，此刻却奇异地勾起了沉塘河底那淤泥和水草腐烂的气息。
端着那桶滚烫、黏腻的泡面，陈默一步一步走向电视。塑料桶的边缘烫着他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仿佛那痛楚也是一种必要的祭献。
电视屏幕“啪”一声亮起。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XX珠宝，见证您永恒的爱！”
电视购物主持人亢奋到失真的声音，伴随着一颗在聚光灯下璀璨夺目、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钻石特写，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那虚假的、被精心包装的“永恒”承诺，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陈默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永恒？在这个连48小时都无法改变的牢笼里？在这个一次次将他拖入冰冷死亡深渊的循环里？
“嗬…嗬嗬…” 喉咙里溢出低沉而扭曲的笑声，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彻底的疯狂。
“去你妈的永恒！”
陈默猛地抬手，将手中滚烫的、汤水淋漓的泡面桶，狠狠地、精准地扣在了那张闪烁着虚假光芒的电视屏幕上！
“噗嗤——哗啦！”
滚烫的汤水混合着粘稠的面条和油料，猛烈地冲击在光滑的屏幕上，瞬间炸开！面条如同扭曲的水蛇，沿着屏幕流淌、滑落，粘稠的汤汁迅速蔓延、覆盖，模糊了那颗象征“永恒”的钻石。油腻的红色辣油和深褐色的酱汁顺着屏幕边缘往下滴淌，在地板上汇聚成一小滩污秽不堪的泥沼，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像沉塘河底的淤泥。像土匪窝里凝固的污血。像行会地板上陈年的污垢。
电视屏幕顽强地闪烁了几下，主持人的脸在流淌的汤水后面扭曲变形，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如同鬼泣：“…永…恒…爱…滋滋…” 最终，画面彻底被油腻的汤汁覆盖，变成一片模糊的、不断滴落污秽的暗色光斑，只有刺耳的电流杂音还在徒劳地嘶鸣。
陈默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自己的“杰作”。滚烫的汤汁溅到了他的手背上，灼痛感传来，却带来一种病态的快意。这满屏的狼藉，这刺鼻的气味，就是他献给这个操蛋循环的祭品！是他对那一次次冰冷死亡的无声咆哮！
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虚无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踉跄着退后，跌坐在床边，目光空洞地盯着那滩还在缓慢扩散的污渍。
不行。不能停。不能忘记。
死亡，还在前面等着。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混乱的大脑。他猛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冰冷的荧光映照着他布满血丝、沾着汤汁和油渍的脸，显得异常诡异。
他点开相机，对准了书桌上那本摊开的《漕帮秘事杂录》。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再放大，清晰地拍下那张描绘着“船锚蜈蚣”刺青的影印图。然后，他调转镜头，对准自己缠着肮脏绷带的左手，绷带缝隙间，指关节的淤青和裂开的伤口清晰可见——那是沙袋的馈赠，也是乱刀分尸的预演。
最后，他的手指颤抖着，解开了一颗衣领的扣子，将手机镜头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屏幕上，清晰的喉结下方，有一块硬币大小的、深紫色的淤痕——那是第六次死亡，毒箭穿喉留下的、在现实身体上的痛苦印记。
“咔嚓。”
“咔嚓。”
“咔嚓。”
快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将这几张照片存入一个新建的文件夹，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着，输入文件名：
**“第六次死法：毒箭_土匪_咽喉”**
文件名冰冷、精确，作者“冉冉升起新星”推荐阅读《我在古代循环交作业》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如同法医的尸检报告。做完这一切，他将手机扔在床上，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那个文件名像一道流血的伤口，烙印在黑暗中。
**振威拳馆。**
夜己深，拳馆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盏白炽灯发出惨淡的光，照亮了中央的格斗区域和那些沉默伫立的沙袋。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皮革混合的味道，比白天更加浓重。
陈默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机械地击打着沙袋。动作己经没有了白天的狂暴，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消耗体能的重复。“砰…砰…”的闷响在空旷的拳馆里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韵律。
突然，“啪嗒”一声轻响，拳馆顶部的几盏大灯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所有角落的阴影。陈默被强光刺得眯起了眼，动作停了下来。
老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络腮胡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粗犷。他穿着汗湿的背心，似乎刚结束自己的训练，手里随意地拎着一样东西。他没有说话，只是径首走到拳台边，目光扫过陈默血污斑斑的绷带和那张在强光下毫无血色的、写满疲惫与疯狂的脸。
“古代刀快？” 老吴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沉寂。他手臂猛地一扬，一道寒光脱手而出！
“笃！”
一声沉闷的利刃入木之声响起！
陈默瞳孔骤缩！只见一把样式古朴、刃身狭长、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短柄匕首，此刻正深深地钉在他刚刚击打的那个沙袋上！匕首的尾部还在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那冰冷的金属反光，瞬间刺穿了陈默麻木的神经！
一股寒意，并非来自拳馆的夜晚，而是从骨髓深处炸开！眼前钉在沙袋上的匕首寒光，骤然扭曲、变形、放大！它不再是拳馆的武器，它变成了——
断头台上，那高高悬起、在惨白阳光下闪烁着致命光芒的巨大铡刀！冰冷的金属气息仿佛再次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死亡的味道！他几乎能听到监斩官冷漠的宣判，感受到脖颈后那令人窒息的金属寒意！
“呃！” 陈默猛地后退一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后颈，仿佛那冰冷的铡刀己经贴上了皮肤。
老吴看着他的反应，眼神锐利如鹰，没有丝毫意外。他走到沙袋旁，粗糙的大手握住匕首柄，用力一拔！
“嗤啦！” 沙粒从破口处簌簌落下。
老吴将匕首调转，刀柄朝外，递向僵在原地的陈默。刀柄是硬木包裹着黄铜，在灯光下泛着沉冷的光泽。
“试试这个。” 老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刀快，是杀人快。想活，就得比它更快，更狠。”
陈默的视线死死盯住那近在咫尺的刀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断头台的幻象尚未完全散去，死亡的寒意还缠绕在脖颈。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中，另一种东西，一种被无数次死亡和绝望逼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凶性，也在眼底深处悄然凝聚。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缠着肮脏血绷带的手。指尖因为紧张和残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冰冷的黄铜刀柄。
一股冰凉、坚硬、带着金属特有的沉重质感的触觉，顺着指尖的神经，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这触感如此真实，如此冰冷，瞬间压倒了断头台的幻象，将他牢牢钉在了此刻的现实中！
他猛地一把握紧了刀柄！
五指收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紧紧包裹住那象征死亡也象征力量的冰冷金属。粗糙的木纹和黄铜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奇异地压制住了后颈的幻痛，带来一种近乎病态的、掌控力量的错觉。
老吴看着陈默紧握匕首、指节发白的手，和他眼中那混杂着恐惧、疯狂与一丝被点燃的凶光的复杂眼神，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留下一句：
“怕，就让它怕你。”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拳馆门口，灯光依旧惨白地亮着。
陈默独自站在拳台中央，紧握着那把冰冷的匕首。匕首的寒光映在他眼中，像两点幽幽燃烧的鬼火。窗外，一辆重型卡车呼啸而过，刺眼的远光灯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拳馆的窗户。
那一瞬间，强烈的光束穿透玻璃，在陈默紧握匕首的身影上短暂停留。刺目的白光中，他紧握匕首的姿势、绷紧的肌肉线条、眼中那两点寒光…在惨白的墙壁上投下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那阴影的轮廓，像极了一个被绑缚在火刑架上、正无声嘶吼着承受烈焰焚身之苦的人形！烈焰仿佛正从他扭曲的肢体中升腾而起！
灯光扫过，阴影消失。
拳馆里，只剩下陈默沉重的呼吸，和他手中那把冰冷匕首的幽幽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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