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灯没开。窗外的霓虹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在褪色的墙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陈默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脚底伤口的隐痛早己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来自骨髓深处的疲惫。他像一个刚从硝烟弥漫的前线撤下来的士兵,身上还带着图书馆艺术区刺鼻的颜料味、古籍区陈腐的霉味,以及天桥下那永远挥之不去的酸腐气息。
但此刻,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目标清晰:将“陈水生”的根须,编织进一张足以乱真的棉纸。
他从床底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里面是他穿越前胡乱塞进去的一些杂物。一阵翻找,指尖触到一个扁平的、硬质的盒子。他抽出来,拂去灰尘——那是一套他曾经心血来潮买下,却只用过一次就束之高阁的**高级绘图工具套装**。里面装着几支不同硬度的绘图铅笔(HB到6B)、一块可塑橡皮、一把锋利的笔刀,还有一小卷……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展开——**仿古熟宣棉纸**!薄如蝉翼,质地绵韧,带着手工纸特有的不规则毛边和隐约可见的植物纤维纹理!虽然无法完全模拟古代黄麻纸的粗粝,但那种**轻薄、半透、柔韧**的特性,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载体!
他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细腻的纸面,如同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就是它了!
书桌被迅速清理出来,成为他的“作战室”。台灯拧到最亮,惨白的光线笼罩着桌面。他先将那张承载着“陈水生”生平的速写本纸页铺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籍贯、出身、流亡路线、遭遇的关键人物(虚构但符合逻辑的灾民、行商、客栈老板)。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力求融入大胤景隆十六年那场真实水灾的背景。
接着,他铺开那张在图书馆绘制的“模糊印章”设计图。那刻意扭曲、断裂的墨线,那标注着“水痕引导扩散”的晕染区域,此刻在强光下显得无比清晰,带着一种精心设计的欺诈美感。
最后,他裁下仿古棉纸中尺寸合适的一小块,比真正的路引略大一圈,留出折叠和裁剪的余地。薄纸轻若无物,铺在桌面上,像一片即将承载命运重量的羽毛。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最细的HB绘图铅笔。笔尖悬停在棉纸上空,微微颤抖。这不再是在速写本上涂鸦,这是真正的伪造!一旦落笔,便再无回头路。
笔尖落下。
他摒弃了所有现代书写习惯,强迫自己的手腕模仿着影印件上那种馆阁体的沉稳与内敛。笔迹力求工整,但绝非印刷体般的死板。在关键笔画转折处,他刻意加入一丝微不可察的、符合古代书吏书写节奏的顿挫感——这是他观察了无数份影印户籍后捕捉到的细微特征。“陈水生”的名字,他写得格外用力,笔锋略显迟滞,模拟一个因家破人亡而心境沉郁的少年在登记时的手感。
籍贯、出身、流亡原因……每一个字都如同刻在骨头上般谨慎。汗水沿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他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纤细的笔尖和那薄得令人心颤的纸面上。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霓虹光影在墙上缓缓移动。
正文书写完毕。接下来,是决定成败的“印章”!
他换了一支更软的2B铅笔。目光在“模糊印章”设计图和棉纸预留的空白区域间反复扫视。位置很重要——既要避开文字主体,又要符合古代公文加盖的惯例区域(通常是右下角或骑缝处)。他最终选定一个角落。
铅笔尖不再是书写,而是**雕刻**。他屏住呼吸,手腕悬空,仅靠指尖的细微力量控制。线条不再是流畅的书写,而是短促、断续、带着刻意模仿影印失真和年代磨损的毛刺感。他不再追求文字的清晰可辨,而是专注于**形状的模糊轮廓**和**墨线的断裂效果**。几条主要的弯曲墨线被刻意画得扭曲、中断,甚至在某些连接处留下突兀的空白,仿佛是被虫蛀或污渍侵蚀掉了。边缘处,他用笔尖极轻极快地扫出一些细若游丝的放射状短线,模拟晕染扩散的方向。
整个“印章”区域,被他用铅笔灰调子营造出一种**陈旧、模糊、难以辨认**的视觉效果。远看像一团不规则的污迹,细看又能隐约捕捉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印文”痕迹。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一个本身就疑点重重、经不起细究,但足以在仓促查验时蒙混过关的“历史痕迹”。
铅笔放下。陈默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他看着棉纸上那团精心炮制的“模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这只是第一步,是骨架。要赋予它“血肉”和“时间感”,还需要做旧。
他走进厨房。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半壶不知放了多久的凉水。他目光扫过橱柜,落在角落一个积满茶垢的旧玻璃杯上。杯壁内侧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深褐色的茶渍。有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在古代循环交作业》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薄如蝉翼的棉纸平铺在干净的料理台上。用指尖蘸取凉水,极其轻微、均匀地弹洒在纸面上,重点照顾边缘、折叠处和“印章”区域需要晕染的位置。纸面迅速吸收水分,颜色略深,呈现出一种受潮般的柔软状态。
接着,他拿起那个积满茶垢的杯子,用一支干净的旧牙刷,轻轻刷下内壁深褐色的茶锈粉末。细小的、带着陈年茶叶苦涩气味的褐色颗粒落在的纸面上。他屏住呼吸,用指腹极其轻柔、如同抚摸般,将这些粉末在纸面上晕开。重点涂抹在纸张西角、边缘、折叠线附近,以及在“印章”区域需要加深“污渍”感的地方。茶锈粉末遇水溶解,在棉纸上洇染开深浅不一的黄褐色斑痕,如同岁月沉淀的污迹和虫蠹的侵蚀。
效果初显!原本崭新的仿古棉纸,瞬间染上了时间的风霜。那团模糊的“印章”在黄褐色的晕染下,更显得陈旧可疑,却又奇异地“融”入了纸张的背景。
最后一步:烘烤定型,加速“做旧”效果,并让纸张呈现出自然卷曲的“旧态”。
他拿出许久不用的电吹风,调到最低档的温热风。一手小心地捏着棉纸一角,一手持着吹风机,隔着半尺的距离,让柔和的热风缓缓拂过纸面。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这脆弱的载体在热风中碎裂。眼睛死死盯着纸张的变化,如同守护着易碎的琉璃。水汽在热风下迅速蒸发,纸张开始微微收缩、卷曲,边缘呈现出自然的不规则。茶锈染出的黄褐色斑痕在干燥后固定下来,颜色变得沉稳。
当吹风机的嗡鸣停止,陈默轻轻放下手中这张承载着“陈水生”命运的薄纸。
它静静地躺在料理台冰冷的台面上。纸张泛着不均匀的黄褐色,边缘卷曲毛糙,几处折叠的压痕清晰可见。那团位于角落的“印章”,在茶锈的晕染下,像一团干涸发黑的血迹,又像一块模糊的旧疤,边缘的“晕染”效果在深浅斑驳的背景下,竟透出一种诡异的“自然”。工整的馆阁体文字在斑驳的底色中,也仿佛历经了风霜。
一种强烈的、混杂着罪恶感与成就感的情绪冲击着陈默。这就是“陈水生”的出生证明,一张在现实的牢笼里,用铅笔、茶锈和吹风机伪造出来的“根”。
他极其小心地用镊子夹起这张薄纸,如同捧着一碰即碎的蝶翼,将它平铺在书桌上等待彻底阴干。目光落在旁边速写本上关于“**高级染料(靛蓝)**”的笔记和那个真空封装的小小玻璃管上——三粒比芝麻还小的深蓝色菌种,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衣兜里的种子……**
他拿起那个小小的玻璃管,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这是“陈水生”安身立命、真正扎根的核心依仗!必须确保它能成功带过去!
他翻遍所有口袋,最终选定一条最常穿、布料相对厚实耐磨的旧工装裤。右侧口袋内衬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补丁。他用笔刀极其小心地在补丁边缘内侧,划开一道仅够塞入玻璃管的细小缝隙。缝隙隐藏在针脚和布料纹理之间,肉眼几乎无法察觉。
然后,他取出一小块从图书馆顺来的、用于古籍修复的**超薄防水油纸**(类似古人用的油布)。将装着菌种的小玻璃管用这油纸紧紧包裹两层,再用极细的棉线(拆自旧袜子)捆扎结实。最后,将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种子”,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裤袋内衬那道隐秘的缝隙里。手指隔着布料按了按,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凸起。
很好。微小物品,贴身隐藏。
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的冷汗早己冰凉。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将“陈水生”那张斑驳的“身份证明”映照得光怪陆离。
赤脚踩在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蔓延。他低头,看着自己沾着铅笔灰、茶锈和颜料的手指,又隔着裤子布料,按了按衣兜内衬里那个微小的凸起。
扎根……
这枚名为“陈水生”的种子,裹挟着伪造的文书、偷来的菌种和无数次死亡换来的知识,即将被投入那片名为大胤的、冰冷而残酷的土壤。
下一次睁眼,等待他的,是生根发芽,还是又一次在绝望的泥沼中腐烂?陈默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循环的现实,这弥漫着霉味、颜料味和茶锈味的牢笼,是他唯一能磨砺爪牙的巢穴。他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让疲惫的身体沉入黑暗,唯有衣兜里那微小的硬物硌着皮肉,像一枚冰冷的、带着希望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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