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的画舫在暮春的波光里摇曳，两岸的绿杨垂落如帘，将粼粼水光滤成翡翠般的颜色。云烨手里转着只琉璃盏，看着裴姝将最后一枚银质凤凰徽记别在林风的襟上 —— 那是汇通新制的主事令牌，凤凰展翅的纹路上还留着錾刻时的细碎银光。
“陛下的船在那边。” 长孙冲用折扇指着湖心最大的龙舟，朱红船帆上的金龙在夕阳下闪着金光。他今日特意换了身湖蓝锦袍，却在看见云烨腰间那枚玻璃双鱼佩时，忍不住伸手去摸，“这物件当真是格物院烧出来的？竟比和田玉还透亮。”
云烨拍开他的手，将玉佩塞进衣襟：“小心刮花了，安澜磨了三个月才做成的。” 话虽如此，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这枚双鱼佩是用上次烧坏的琉璃料重新熔铸的，李安澜说鱼水相依，最是安稳。
画舫忽然轻轻一晃，裴姝扶着船舷的手被风掀起了袖口，露出皓腕上道浅浅的疤痕 —— 那是在天牢里被铁链磨的。林风眼疾手快地替她拢好衣袖，动作自然得像呼吸般平常。周显明站在船头清点礼盒，听见身后传来低笑，回头看见三位主事相视而笑的模样，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三日前，五姓七家的族长跪在太极宫前请罪，被李世民掷出的账册砸得满脸通红。那些记录着走私铁器、勾结突厥的罪证，此刻正锁在大理寺的密档柜里，而汇通的飞钱票据，却己随着波斯使团的驼队，踏上了前往西域的商路。
“冯盎的次子被广州都督拿下了。” 林风忽然道，指尖无意识地着衣襟上的凤凰徽记，“岭南分号的义仓开了仓，流民们都说要给裴掌柜立长生牌。”
裴姝正往琉璃盏里斟酒，闻言动作顿了顿：“让他们别费那功夫，把粮仓的账目记清楚就好。” 她抬头时，看见云烨正对着水面摆弄新式的望远镜，镜筒上还缠着防滑的鲛绡 —— 那是李安澜昨夜连夜缝的。
“看到什么了？” 裴姝笑着问。
云烨把望远镜递过来：“你看岸边那片新栽的玉米，长得比去年高了半尺。” 镜片里的绿色田垄连绵起伏，像条舞动的绸带，“秋收时，这些粮食能让关中百姓的米缸多添三成。”
林风接过望远镜，镜头扫过曲江池畔的人群，忽然停在个熟悉的身影上。阿竹正抱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跟在程夫人身后，那盒子里装着的，是裴姝特意为程府新出生的小孙孙准备的银锁。
“陛下请三位主事过去叙话。” 内侍的声音从水上传来，画舫缓缓向龙舟靠近。李世民倚在船舷边，手里把玩着支玻璃笔，笔杆里的金粉在阳光下流转，像把碎金。
“听说你们要在洛阳开格物院分院？”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云烨身上，带着审视，却更多是期许。
云烨躬身道：“回陛下，不仅要开分院，还要请孔颖达先生来讲学。格物致知，本就该与圣人之道相辅相成。” 他从袖中取出图纸，“这是改良的织布机，能让女工的效率提高两倍，洛阳的织户们都等着呢。”
李世民接过图纸，指尖划过上面细密的线条，忽然笑了：“朕记得武德年间，洛阳的织锦要十天才得一匹，如今有了这物件，怕是三天就能织出匹凤凰锦。” 他将图纸递给裴姝，“你觉得，这织机该卖多少价钱？”
“分文不取。” 裴姝的回答让满船皆惊，“印成图纸发给各州织户，汇通只收些纸张的成本钱就好。” 她迎上李世民探究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百姓们穿得暖了，才有余钱做别的买卖，汇通的生意，自然也能更兴旺。”
林风补充道：“漠北的眼线传回消息，薛延陀部想换咱们的曲辕犁。臣打算用农具换他们的良马，这样既能充实军马场，又能让牧民学会耕种。”
李世民望着三位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模样，忽然想起武德九年那个血色清晨。那时他骑着马穿过玄武门，看见的是世家子弟的骄横，是百姓的疾苦，是满目疮痍的山河。而如今，这曲江池上的风，却带着新生的暖意。
“准了。” 李世民将玻璃笔放回笔洗，“朕再给你们添个助力 —— 让兵部把废弃的驿站修缮一下，给你们的商队做补给点。” 他看着远处暮色中的长安城，“朕要这天下的财路，既能流进国库，也能淌进百姓的米缸。”
画舫驶回岸边时，夜色己浸透了曲江池。云烨牵着李安澜的手走在前面，她鬓边的玻璃珠簪在灯笼下闪着光，与他腰间的双鱼佩交相辉映。林风替裴姝提着裙摆，避开石板路上的水洼，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在地上轻轻交叠。
周显明站在船头，看着三位主事的身影消失在柳巷深处，忽然觉得那枚被他贴身收藏的飞钱票据，变得沉甸甸的。票面上的凤凰图案在灯光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展翅飞走。
三日后，汇通总号的门前竖起了块新的石碑，上面刻着三行字：
—— 汇通天下，利国利民
—— 格物致知，日新月异
—— 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云烨用新炼的钢铁铸造了碑座，裴姝亲手题写了碑文，林风则让人在碑后刻上了所有伙计的名字。阿竹踮着脚寻找自己的名字时，发现每个名字旁边，都有个小小的凤凰印记。
“波斯使团派人送来书信了。” 周显明捧着羊皮纸冲进后堂时，三位主事正在查看新绘制的商路图。图上用朱砂标出的路线，从长安一首延伸到波斯湾，像条跃动的血脉。
裴姝展开信纸，上面的波斯文流畅优美，说西域诸国的国王都想见识汇通的飞钱之术。林风在地图上圈出安息国的位置，云烨则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格物院标记。
“明年春天，咱们去西域看看。” 裴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窗外的阳光落在她发间，镀上层金边。
林风点头，指尖在 “怛罗斯” 三个字上轻轻一点：“那里的眼线说，有大食商人想换咱们的火药配方，我觉得可以用改良的火药，换他们的天文历法。”
云烨己经开始草拟格物院分院的章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李安澜送来的点心还冒着热气，桂花糕的甜香混着墨香，在空气中酿成令人心安的味道。
暮色降临时，林风站在汇通的顶楼，看着长安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阿竹捧着新到的密报上来，竹筒上的封条印着 “漠北” 二字。展开麻纸的瞬间，林风忽然笑了 —— 上面说，突厥的商队宁愿绕路百里，也要用汇通的票据交易。
远处的格物院传来敲打铁器的声音，那是工匠们在赶制新式的水车。云烨设计的齿轮转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像首明快的歌谣。裴姝在庭院里教伙计们辨认新式的防伪印记，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林风将密报折好，放进标着 “西域” 的竹筒里。暗格中的三十六个竹筒己经装满，他让人又添了三个新的，分别写上 “大食”“天竺”“东瀛”。
夜风穿过回廊，吹动了墙上的商路图。那些用朱砂、墨色、靛蓝标注的路线交织在一起，像张铺展在大唐版图上的巨网。而网的中心，是汇通总号那盏彻夜不熄的油灯，是格物院熔炉里跳动的火焰，是三位主事眼中共同的光亮。
周显明在楼下挂上了新的幌子，凤凰图案在风中舒展翅膀，金色的丝线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他抬头望向顶楼的窗，看见三个身影并肩而立，像株紧紧依偎的古松，根系在地下盘结，枝叶却向着天空无限伸展。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了三更。新的飞钱票据正在印刷，纸张的沙沙声里，仿佛能听见西域的驼铃、岭南的蕉雨、漠北的风声。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成了大唐最动听的乐章。
林风握紧了衣襟上的凤凰徽记，冰凉的银质触感里，仿佛能感受到裴姝指尖的温度，云烨图纸上的油墨香。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夜幕时，他们的商队将再次出发，带着汇通的票据，带着格物院的智慧，带着大唐的荣光，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浴火重生的凤凰，终将展翅高飞，鸣声传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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