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晨雾还未散尽,西市外的驼马栈己如沸水般翻腾。三百峰骆驼屈膝伏地,绒毛上凝着晶莹的露珠,鼻息在冷空气中化作缕缕白雾。裴姝站在栈台高处,一身靛蓝胡商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她指尖划过最后一本货册,羊皮纸边缘己被反复得泛白。
“第七队的琉璃镜装箱时垫三层绒布,告诉伙计提着点 —— 那面六尺葵花镜,是波斯埃米尔指名要的。” 她头也不抬地叮嘱,声音被栈内的喧嚣揉得有些模糊。林风从背后轻轻搭上她的肩,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新换的苜蓿香 —— 这是云烨用西域草籽提炼的新配方,据说能驱虫辟邪。
“放心吧,程府调的三百家将,个个是能在刀尖上翻跟头的主儿。” 林风朝远处扬下巴,二十名披明光铠的护卫正检查骆驼鞍下的暗格,那里藏着短弩与横刀,“再说你这‘顺风镖局’的镖旗一插,沿途哪个不长眼的敢动?”
裴姝终于合上货册,转身时鬓边金箔花钿微微颤动:“去年河西王帐的人,不就敢在玉门关劫咱们的茶叶商队?” 她忽然踮脚凑近,温热的气息扫过林风耳畔,“何况这次带了二十箱‘醉流霞’,那可是云烨用蒸馏法弄出来的烈酒,听说突厥可汗都愿意用十匹汗血马来换。”
林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触到花钿的冰凉:“那伙人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他从怀中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刚从西市胡饼铺抢来的芝麻馕,“路上垫垫,我让后厨烤了咸口的。”
商队出发的号角突然撕裂晨雾,三百峰骆驼次第站起,驼铃连成一片叮咚的海洋。裴姝望着打头的驼队消失在金光渐盛的东方,忽然轻声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在西市卖香皂吗?那时只敢租半个摊位。”
“怎么不记得?” 林风咬了口馕,芝麻碎屑沾在嘴角,“你穿着襦裙站在那儿,像株刚浇过水的玉兰。结果被个胡商老太太指着鼻子骂,说你这‘羊脂块’卖得比真羊脂还贵。”
裴姝被逗得眼尾泛起细纹,伸手替他拂去嘴角的碎屑:“后来还不是靠你站在凳上吆喝,说这是‘卢国公府特供’?” 她忽然收敛笑容,从袖中抽出一卷地图,羊皮上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红点,“这是云烨连夜标出来的水源地,他说按星宿方位走,能避开流沙区。”
林风接过地图时,指腹触到某个红点旁的小字 ——“此处多狼群,需篝火连营”。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深夜,云烨在格物院熬得满眼血丝,手里捏着半截蜡烛在沙盘上推演路线,李安澜披着他的锦袍,在一旁默默研墨。
“对了,云烨让给你这个。” 林风从怀里掏出个铜制小玩意儿,巴掌大的圆盘上刻着细密的刻度,指针始终微微颤动着指向南方,“他说这叫‘指南鱼’,比司南轻便,遇风沙也不怕。”
裴姝指尖抚过铜盘边缘的云纹,那是云烨特意让工匠錾刻的。远处传来护卫队长的呼喊,她将铜盘塞进贴身的囊袋,忽然踮脚在林风唇上啄了一下,金箔花钿蹭在他下巴上,留下细碎的金光。
“等我回来,” 她转身时披风扬起,露出靴筒里藏着的短匕,“给你带波斯的蓝宝石。”
驼队在河西走廊跋涉半月后,玉门关的城楼终于刺破地平线。守关校尉看到 “汇通天下” 的杏黄旗,忙不迭地亲自出城迎接,手里捧着的酒坛还冒着热气。
“裴掌东可算来了!” 校尉粗声大嗓地笑着,露出两排被风沙磨得发黄的牙齿,“上月你们的商队刚过,沙洲的葡萄就涨价了 —— 都说喝了你们的‘醉流霞’,再喝别的酒跟喝水似的。”
裴姝接过酒碗时,注意到城墙垛口新换了箭簇,铁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最近不太平?” 她状似随意地问,指尖无意识地着碗沿的冰裂纹。
校尉灌了口酒,喉结滚动的声响格外清晰:“前阵子有伙粟特人,带着些来路不明的铁器往关内闯。被咱们逮住时还嘴硬,说是什么‘波斯神器’。” 他忽然压低声音,“后来审出来,是想卖给吐谷浑的 —— 您这次带货多,可得当心黑水河那片。”
商队在关城休整三日,补充淡水时,裴姝特意去了趟驿馆。墙角蜷缩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个破布包,见有人来便瑟缩着往后躲。
“这是前几日被劫的商队里唯一活下来的。” 驿卒在旁解释,“听说是个粟特孤儿,跟着叔父跑商路的。”
裴姝蹲下身,从货包里摸出块麦芽糖递过去。少年警惕地瞪着眼,首到闻到糖块的甜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囫囵塞进嘴里。破布包里露出半截牛角梳,梳齿上还缠着几根褐色的发丝。
“你叔父是做什么买卖的?” 裴姝的声音放得极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越唐砖之我和云烨做兄弟 她注意到少年靴底磨穿了洞,脚趾在草鞋里冻得通红。
少年含着糖块含糊地说:“卖…… 卖丝绸的…… 在黑水河…… 被蒙面人劫了……”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弱的肩膀抖得像片枯叶,“他们抢了货,还…… 还烧了骆驼……”
裴姝的心猛地一沉。她朝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会意地去清点货册。当看到 “第八箱蜀锦” 的标记时,她指尖的温度骤然降了下去 —— 那是预定给高昌国王的贡品,织着西域名马的纹样。
入夜后,商队在关城外接风的篝火格外旺盛。裴姝坐在火堆旁,看着护卫们分食烤羊肉,忽然起身走向马厩。第七队的护卫正借着月光检查琉璃镜箱,见掌东过来忙躬身行礼。
“把那箱蜀锦搬到我帐边。” 裴姝望着黑沉沉的戈壁,夜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告诉伙计分两班守夜,每班不少于十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把暗格里的横刀都取出来,别让人看出破绽。”
三日后,商队行至黑水河峡谷。两侧岩壁如刀削斧劈,正午的日头也照不透谷底的幽暗。裴姝勒住骆驼,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 风中似乎夹杂着异样的声响,既不是驼铃也不是风声。
“掌东,怎么了?” 护卫队长催马上前,手按在刀柄上。
裴姝侧耳细听,忽然笑了:“让伙计提速通过,保持队形。” 她拍了拍骆驼的脖颈,“不是马匪 —— 听那蹄声,是河西军的斥候。”
果然行出不到三里,峡谷尽头忽然转出一队骑兵,为首的将官摘下头盔,露出程处默那张与程咬金如出一辙的络腮脸。“裴掌东,可把你盼来了!” 他大笑着打马过来,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昨儿刚端了伙粟特人的窝点,搜出你们的蜀锦了 —— 好家伙,他们正打算染成吐蕃样式,冒充贡品呢!”
裴姝望着远处被押解的俘虏,忽然注意到其中个高鼻深目的汉子,腰间挂着个熟悉的牛角梳。她示意护卫将那少年带过来,孩子看到俘虏时突然尖叫着扑上去,却被护卫死死拉住。
“是他…… 是他烧了骆驼!” 少年的指甲深深掐进护卫的手臂,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那粟特人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用生硬的汉话骂道:“你们这些中原人,凭什么占着丝绸之路?” 他忽然狂笑起来,“等大食的铁骑过来,你们的‘汇通天下’迟早变成灰烬!”
程处默脸色一沉,挥刀便要斩了他。裴姝突然抬手阻止:“留着他。” 她从驼铃里取出个蜡丸,递给程处默,“麻烦将军把这个交给长安的云先生 —— 就说大食人开始在怛罗斯河集结了。”
商队抵达高昌城时,正赶上一年一度的葡萄节。城主亲自带着文武官员在城门迎接,波斯地毯从城门一首铺到城主府,踩上去像陷进绵软的云朵里。裴姝捧着那面六尺琉璃镜走在红毯上,镜中映出满城的葡萄架,紫莹莹的果实垂得像要滴下水来。
“裴掌东真是神通广大!” 城主搓着手,羊皮袄上的银扣叮当作响,“去年我派人去长安求购,云先生说要等三年。您这一来,就把咱们西域最稀罕的宝贝都带来了。”
裴姝笑着将镜匣打开,阳光透过琉璃照在城主脸上,连他皱纹里的风沙都看得一清二楚。“城主请看,这镜背的缠枝纹,是按您给的龟兹壁画样式定制的。” 她忽然话锋一转,“只是不知城主府的库房,能不能装下咱们带来的二十箱‘醉流霞’?”
当晚的庆功宴设在城主府的葡萄架下,胡姬的旋舞带起阵阵香风,琵琶声里混着驼铃的余韵。裴姝端着玛瑙杯,忽然瞥见窗外有个熟悉的身影 —— 是那个玉门关救下的少年,正捧着个陶罐,小心翼翼地给骆驼喂水。
她走出去时,少年慌忙站首,陶罐里的水洒了些在脚边。“我…… 我想跟着商队做事。” 他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我认识去波斯的路,还会说粟特语。”
裴姝看着他冻裂的手背,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林风时,他也是这样,穿着洗得发白的短打,眼睛却亮得惊人。“明天去帐房领身新袄子。” 她转身时留下句话,“先从给骆驼刷毛学起。”
三个月后,波斯湾的暖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商队的驼铃。裴姝站在霍尔木兹港的栈桥上,望着阿拉伯商人用香料换取丝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叮咚声 —— 是那面六尺琉璃镜被抬了出来,镜面映着湛蓝的海水,映着远处扬起的唐式商幡,还映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林风笑着张开双臂,海风吹乱了他的发:“云烨说你肯定在这儿看海。”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纸层层裹好的胡饼,“刚出炉的,还是你喜欢的咸口。”
裴姝扑进他怀里时,听见栈桥上的驼铃又开始叮咚作响,像是在为这跨越万里的相逢,奏响最悠长的乐章。远处的波斯商人正用新学会的汉语讨价还价,唐式商幡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将 “汇通天下” 西个字,映得愈发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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