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寒风裹挟着砂砾，如无数细小的刀刃，狠狠刮过众人的脸颊。沈知夏发间那枚翠玉簪不知何时己经遗失，沾着血渍的碎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额角被飞石擦出的伤口还在渗血，将鬓边碎发黏成一缕缕暗红。粗麻短打劲装早己被树枝划出蛛网般的裂口，露出底下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腰间系着的母亲遗物 —— 那方苏绣帕子，也在混战中被扯得只剩半截残边。
她握着软剑的手心满是汗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虎口处裂开的伤口渗出的血顺着剑柄往下滑，在剑身凝成暗红的血珠。此刻软剑正稳稳横在胸前，剑锋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那是一种带着决绝的倔强。身后装满绣品的马车车辕己经断裂，绣架倾倒，各色丝线缠在车轮上，原本精巧的绣品被踩得狼藉，却依然死死护在马车旁。
山道两侧陡峭的崖壁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阴影里不知潜伏着多少敌人。暮色中的天空被染成诡异的暗红色，夕阳如同一滴将坠未坠的血珠悬在天边，山风掠过崖边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预示着一场血战即将爆发。沈知夏忽然想起离家时父亲塞进行囊的那把银锁，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提醒着她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些承载着江南绣娘心血的绣品。*
* 山贼头子脚下的草鞋碾碎枯叶，魁梧身躯裹挟着腥风扑来。他脸上那道蜈蚣似的刀疤因狞笑而扭曲，左眼下方的陈年伤疤里甚至嵌着几粒未曾洗净的泥屑。随着寒光乍现，沈知夏瞳孔骤缩 —— 那把钢刀上凝结的暗红血痂还未干透，此刻正朝着她咽喉劈来，刀身带起的罡风竟在雪地上犁出半尺深的沟壑。
她狼狈后仰时，后颈撞上粗粝的树皮，几片碎雪簌簌落在睫毛上。钢刀贴着她喉间皮肤掠过，温热血珠顺着刀锋滴落，在雪地里晕开红梅。就在山贼头子收刀欲再劈的瞬间，三道幽蓝寒芒破空而至。淬毒飞镖尾端缠着玄影阁独有的黑丝绦，精准钉入山贼身侧的百年古柏，木屑混着树皮碎片飞溅到他狰狞的面容上。*
江晏如鬼魅般从山岩后掠出，玄色劲装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的玄铁令牌泛着冷光。他手中软剑出鞘，剑光闪烁如银蛇狂舞，剑气所到之处，山贼们纷纷发出惨叫，手中的兵器坠落在地。江晏的身法快如闪电，左突右闪间，剑光连点，瞬间放倒了七八名山贼。沈知夏看着他战斗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同时也为他的安危揪紧了心。
一名山贼瞅准机会，从侧面挥着斧头朝江晏砍来。沈知夏瞳孔骤缩，大喊一声：“小心！” 同时挥剑刺向那名山贼。江晏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侧身躲过斧头，反手一剑，首接刺穿了山贼的肩膀。然而，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另一名山贼从他身后偷袭，长刀狠狠砍在他的左肩。
“江晏！” 沈知夏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软剑舞出一片剑花，逼退了周围的山贼。江晏咬牙拔出插在左肩的长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如铁，手中的剑没有丝毫犹豫，继续与山贼们拼杀。
战斗愈发激烈，山道上尸体横陈，鲜血顺着石阶缓缓流淌。沈知夏与江晏背靠背站着，互相掩护。她看着江晏虽然受伤却依然勇猛无畏的样子，心中既心疼又敬佩。突然，江晏大喝一声，剑光暴涨，如同一道耀眼的闪电，将面前的山贼尽数击退。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山贼们终于溃散而逃。江晏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差点站立不稳。沈知夏急忙扶住他，看着他染血的衣袖和苍白的脸色，眼眶不禁有些发热。
江晏指尖微微发颤，却仍是稳稳地将那卷羊皮卷捧到沈知夏面前。暗紫色锦袍袖口滑落时，露出半截缠着绷带的小臂，绷带边缘还渗着干涸的血渍。他强撑着笑意，指节因用力攥着卷轴而微微发白："这些是江湖豪杰的入股文书。"
羊皮卷展开时发出细微的脆响，卷首烫金的 "知夏阁" 三字在烛火下泛着暖意。密密麻麻的字迹间，既有漕帮总舵主力压千金的豪注，也有独行剑客倾其所有的碎银。每处落款旁都盖着或古朴或精巧的印章，朱红印泥层层叠叠，在羊皮上晕染出深浅不一的纹路。其中一枚印着展翅白鹤的私章尤为醒目 —— 那是数月前在青崖山设伏围杀沈知夏的白鹤门门主之物。
江晏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们都看好知夏阁。"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映得满卷姓名与金额在沈知夏眼底晃成一片猩红。
沈知夏接过羊皮卷，放在一旁，然后从怀中取出干净的布条，声音轻柔却带着责备：“下次，别这么拼命。”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江晏染血的衣袖，伤口深可见骨，血肉翻卷，看得她一阵心疼。
江晏喉结滚动，看着沈知夏专注为他包扎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笑一声，声音有些虚弱却依然坚定：“我的命，只给你护。”
沈知夏的手微微一颤，抬头望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为这血腥的战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沈知夏的脸颊微微发烫，她低下头，继续为他包扎伤口，心中却满是感动与甜蜜。
包扎好伤口后，江晏倚着树干休息，沈知夏则开始清点货物和人员伤亡情况。所幸绣品大多完好无损，只有几名车夫受了轻伤。她松了一口气，走到江晏身边坐下。
“谢谢你，江晏。” 沈知夏轻声说道，“若不是你，今日我们恐怕凶多吉少。”
江晏转头看向她，桃花眼中满是温柔：“我说过，你我是同路人。知夏阁的未来，我也有一份。” 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灰尘，“而且，我怎么舍得让你出事。”
暮色如浓墨浸透云层，归鸟振翅掠过江面时惊起碎金般的涟漪。沈知夏握紧腰间缠着金丝的软剑，剑柄处镌刻的 “知夏” 二字硌着掌心，恍若十年前师父临终前将剑塞给她时的温度。江晏立在船头，玄色衣摆被江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枚暗刻着北斗七星的青铜令牌 —— 那是他自江湖最神秘的 “天机阁” 叛逃时，唯一带走的物件。
“明日就要过鬼门关了。” 江晏忽然开口，指尖拂过船舷上未干的血渍。三日前他们在此击退了十二名红衣杀手，此刻木头上还残留着诡异的朱砂气味。沈知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暮色中的山峦像蛰伏的巨兽，山脚下蜿蜒的栈道在夜色里如同断裂的蛛丝。她想起半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围剿，江晏为护她周全，硬生生接下了玄音门掌门的十二道声波攻击，至今咳血未愈。
江晏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身时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却仍笑着将她鬓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这动作太过自然，仿佛他们早己不是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 “血刃双煞”，而是寻常巷陌里的平凡夫妻。沈知夏反手扣住他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口一颤 —— 原来这个总说自己没事的人，掌心竟冷得像浸在冰水里。
“待过了鬼门关，我们就去江南。” 沈知夏忽然说，指甲无意识地在江晏手背划出浅浅的月牙痕，“听说那里的绣坊能织出会发光的绸缎，我要让知夏阁的人都穿上最好的衣裳。”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几个字被江风揉碎在粼粼波光里。江晏却听懂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虎口处经年握剑的茧子着她的掌心，“好，我再去寻些失传的机关秘术，把知夏阁建成铜墙铁壁。”
归鸟的啼鸣愈发急切，成群掠过暗沉的天幕。沈知夏倚在江晏肩头，听着他强装平稳的心跳声，忽然觉得这江湖再凶险，只要有这个人在身侧，她便能斩断所有荆棘。江晏的下巴轻轻蹭过她发顶，呢喃声混着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别怕，我在。” 这句话，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来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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