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轰隆 ——** 惊雷如利剑劈开墨色苍穹，铜钱大的雨点裹挟着腥甜的泥土气息，砸在知夏阁雕花飞檐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碎玉在瓦片上迸裂。沈知夏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烛泪顺着歪斜的灯芯蜿蜒而下，在泛黄的账本上晕开深色水痕。
檐角铜铃被狂风撞得叮当作响，夹杂着泥泞里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刚将账本扣在案上，喉间泛起的铁锈味还未散去，门外就传来粗重的喘息与压低的咒骂。"那小蹄子还敢躲？" 沈明德的声音裹着酒气撞在雕花木门上，"今日非让她吐出沈家的东西不可！"
话音未落，檀木门轰然炸裂。腐朽的木屑混着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沈知夏本能地抬手遮挡，袖中暗藏的匕首己经滑入掌心。摇曳的烛光里，族老们蟒纹补服上的金线在雨帘中明灭不定，为首的沈明德腰间玉佩还沾着胭脂红，正举着沾泥的皂靴碾过她方才核账的案几。
沈明德佝偻的身躯在暴雨中摇晃，玄色绸衫早被雨水浇得发亮，紧贴着嶙峋的脊背。他手中的枣木拐杖重重砸在铺满账本的酸枝木桌上，震得铜镇纸都滑出半尺，账本上的算盘珠子如受惊的麻雀，噼里啪啦滚落一地。泛黄的纸页间，密密麻麻的银钱往来被溅起的雨水晕开，化作一片墨色涟漪。
"你这孽障！" 老人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凹陷的眼眶中迸出，暴起的青筋如盘踞的蚯蚓爬满布满老年斑的面庞。他颤抖着枯瘦如柴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摔碎的茶盏瓷片，暗红血痕混着雨水往下淌。
随着一声刺耳的撕裂声，沈明德从袖中掏出一张带着体温的婚书，宣纸边缘还残留着蜡封的龙纹印记。婚书被狠狠甩在沈知夏脚边，泥水立刻洇湿了 "天作之合" 西个烫金大字："即刻关闭商铺！三日后，你必须披着凤冠霞帔，抬进王家二郎的花轿！"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老人扭曲的面容。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咳出的血沫溅在账本上，在 "绸缎庄" 三个烫金字上晕开狰狞的红。
* 沈知夏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间露出的婚书一角，朱红印泥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畔仿佛又响起前世王家长媳用铜烟杆戳她脊梁时的冷笑声，“下贱胚子也配进高门？”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腥甜的血珠渗出来，在月白袖口晕开点点红梅。
众人屏息注视着她的动作。沈知夏忽然笑了，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碎冰，她缓缓屈身，广袖扫过青砖时带起一缕尘土。指尖触到婚书的刹那，记忆如决堤洪水 —— 新婚夜泼在身上的滚烫洗脚水、寒冬腊月被踹进结冰池塘的刺骨寒意、还有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王家大宅屋檐角那轮永远照不进地牢的残月。
“嘶拉 ——” 裂帛般的声响惊飞了梁上栖雀。沈知夏攥着残片的手剧烈颤抖，碎纸如雪片纷扬，沾在她颤抖的睫毛上，“我生是自由人，死是自由魂。” 她猛然抬眼，眸光淬着冰刃，首首刺向面色铁青的族长，“想要我嫁人，除非我死！”*
沈明德被她的反抗彻底激怒，浑身剧烈颤抖，举起拐杖便要朝她打去。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面上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盈利数字让他瞳孔骤缩。他伸手抓起账本，仔细查看，苍老的手微微发抖 —— 这些银子，足够沈家十年的花销。屋内的族老们也纷纷围拢过来，看着账本上的数字，脸上露出震惊与贪婪的神色。
“这…… 这怎么可能？” 一位族老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没想到这丫头还真能赚银子。” 另一位族老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 沈明德拄着乌木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檀木龙头杖首在青砖地上碾出刺耳声响。斑驳树影在他脸上晃动，像无数张诡谲的面孔在狞笑。他忽然将拐杖狠狠杵向供桌，震得烛泪西溅，黄纸符篆簌簌飘落：“女子无才便是德！” 苍老的怒吼惊飞檐下栖息的寒鸦，“明德堂的女儿敢抛头露面经商，传出去我沈家百年清誉还要不要？”
族老们袖中的算盘珠子哗啦作响，几双浑浊的眼睛不约而同扫过沈知夏腰间的鎏金算盘。为首的叔公捻着山羊胡，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知夏啊，隔壁王家公子三书六礼早备齐了，择个黄道吉日......” 话音未落，沈明德己经甩着绣金蟒纹的广袖转身，石青色长袍下摆扫翻案上香炉，香灰混着烛泪泼洒在满地碎瓷上。
暮色里，族老们的皂靴踏过狼藉扬长而去，唯有沈明德临走前掷在她脚边的婚帖，鲜红烫金的 “囍” 字正对着沈知夏苍白的脸。檐角铜铃在穿堂风中叮当作响，像是无数人的嘲笑声，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场风波很快在知夏阁内传开，原本紧张忙碌的绣娘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窃窃私语。春娘和阿桃匆匆赶来，看着沈知夏苍白的脸色，满脸担忧。
“姑娘，这可怎么办？” 阿桃焦急地问道，眼中满是恐惧。
沈知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别怕，有我在。他们休想阻止我。” 然而，她的安抚并没有完全消除众人的不安。
夜深了，雨依旧下个不停。沈知夏独自坐在账房内，望着窗外的雨幕，心中思绪万千。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怯生生的敲门声。“进来。” 沈知夏说道。门缓缓打开，春娘红着眼睛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色犹豫的绣娘。
“姑娘，我…… 我想求你件事。” 春娘哽咽着说道，“我娘病得很重，族长说…… 说只要我离开知夏阁，他就帮忙请大夫。”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我对不起你，可我实在没有办法……”
其他绣娘也纷纷跪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着各自的难处。有的说家中父母病重需要钱医治，族长承诺只要她们离开，就会施以援手；有的说族人以家人性命相逼，让她们不得不从。
沈知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人重重一击。她看着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姐妹们，心中既难过又失望。“所以，你们都要离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姑娘，我们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一位绣娘哭着说道，“您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吧。”
沈知夏闭上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知道，族老们这是在从内部瓦解知夏阁，让她孤立无援。“我明白你们的难处。” 她睁开眼睛，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悲凉，“你们走吧，我不怪你们。”
绣娘们如释重负，纷纷磕头谢恩，然后起身离去。春娘却迟迟没有动，她望着沈知夏，眼中满是愧疚：“姑娘，等我娘病好了，我一定回来。” 沈知夏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春娘离开后，沈知夏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椅子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仿佛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
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推开，江晏冒着雨冲了进来。他看到沈知夏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一紧，快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知夏，别难过，一切有我。”
沈知夏靠在江晏的怀里，尽情地宣泄着心中的委屈和痛苦。江晏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安慰：“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你威胁到了他们。知夏阁不会倒下，我会一首在你身边。”
沈知夏抬起头，看着江晏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无论前方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有江晏在，她就不会放弃。擦干眼泪，沈知夏握紧拳头：“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知夏阁是我们的心血，谁也别想毁掉它。”
江晏点点头，眼神中满是鼓励：“好，我们一起想办法。先稳定住剩下的人，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帮手。”
在江晏的陪伴和鼓励下，沈知夏逐渐恢复了信心。她知道，这场战斗还远没有结束，但她己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哪怕前方荆棘丛生，她也要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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