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让绣娘站在一起,春娘只是不停地低声啜泣,姑娘们站在一旁,低头不语,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有的姑娘咬着嘴唇,眼眶通红;有的则不停地搓着衣角,眼神中满是纠结与无奈。
沈知夏的竹伞 “啪嗒” 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月白色裙摆。她跌跪在春娘身侧,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早己浸透雨水,只能用指腹一遍遍擦拭春娘苍白如纸的脸颊。指尖触及那道新添的鞭痕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 那是昨日在柴房亲眼所见的伤痕,此刻在雨水浸泡下泛着可怖的青紫。
“春娘,别哭。” 她将人颤抖的身躯搂进怀里,发间茉莉香混着雨水气息,“还记得你教我绣的鸳鸯戏水图吗?等雨停了,我们就去集市买最鲜亮的丝线。” 话音未落,怀中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她衣襟,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沈知夏喉间发紧,却强撑着露出笑容,用袖口轻轻擦去对方嘴角的血丝,“你说过要看着我穿上嫁衣,可不许食言。”
沈知夏指尖抚过窗棂上斑驳的木纹,月光透过窗纸在她掌心投下细碎的银斑。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梆子声与记忆里油灯爆裂的噼啪声渐渐重叠。她忽然转身,发间银步摇轻晃,恍若那年柴房里被风拂动的烛火,"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柴房刺绣的夜晚吗?"
墙角漏风的茅草簌簌作响,沈知夏将冻僵的手贴在冰凉的青砖墙上,试图让僵硬的手指恢复知觉。阿桃蜷在破旧的棉絮堆里,借着豆大的灯火将染血的绣帕藏在身后,却瞒不过她通红的眼眶。你总爱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膝头摊开的粗麻布上,歪斜的针脚里浸着油灯熏出的黑烟。三更梆子响过,你悄悄摸出怀里半块硬得硌牙的馒头,掰下最大的那块塞进她手里,说绣出鸳鸯就能换钱买新丝线。
"那时我们没有像样的绣架,没有好的丝线。" 沈知夏轻轻着袖口处早己磨平的补丁,那是用她们第一幅卖钱的绣品边角料补的,"只能借着微弱的油灯,一针一线地摸索。阿桃的手指被针扎得满是血泡,却还笑着说不疼;你为了省下口粮,常常饿着肚子绣到深夜......" 她望着案头新染的茜色丝线,喉间泛起当年吞粗茶的苦涩,"我们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靠的是彼此的扶持,是绝不认输的决心。"
窗外忽然卷起一阵夜风,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阿桃清脆的笑声,看见你在摇曳的光影里,把最后一根金线仔细缠回线轴。
沈知夏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姑娘。她的眼神坚定而炽热,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雨幕:“我知道大家都有难处,族长用家人威胁你们,我不怪你们。” 她的话音落下,几个姑娘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惊讶与感动的光芒。
沈知夏猛然将腰间软剑抽出三寸,寒芒映得她眼底的猩红愈发刺目。随着剑锋重重拍在案几上,檀木桌面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飞溅的木屑擦着侍女惨白的脸颊掠过。她攥着剑柄的指节泛白,另一只手重重捶在染血的披风上:
“但我沈知夏,绝不会让跟着我的姐妹受委屈!”
沙哑的嗓音裹着铁锈味炸开,惊得廊下铜铃叮咚作响。她踉跄着推开搀扶的侍女,染血的裙裾扫过满地狼藉,在众人面前站成一座血色丰碑。被囚半月熬出的黑眼圈下,是两簇烧得滚烫的火苗:
“从今日起,我会派人给你们家人送药、送钱。若有人敢为难你们的家人 ——”
软剑彻底出鞘,剑刃在烛火下流转着森冷的光。沈知夏突然将剑尖抵住自己咽喉,溅血的唇角勾起癫狂笑意,脖颈青筋随着话语剧烈跳动:
“知夏阁的剑可不认人!谁动我的人,我便让他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剑锋己闪电般削落房梁悬着的灯笼穗子。燃烧的烛芯 “啪” 地爆开火星,将她决绝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西下寂静如坟,唯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像惊雷滚过每个人颤抖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屋檐上飘落,稳稳地落在沈知夏身旁。江晏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剑在雨中闪烁着寒光,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气。他双手抱胸,眼神冰冷地扫视着众人:“玄影阁的兄弟己经在各位家门口守着了,若有异动,定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有来无回。”
江晏的出现,让原本忐忑不安的姑娘们心中涌起一股安全感。阿桃第一个站出来,她握紧拳头,眼神坚定:“我不走!我要和姑娘一起守护知夏阁!” 其他姑娘们见状,也纷纷表态,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语气中却多了几分坚定。
春娘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朝着沈知夏深深一拜:“姑娘大恩,春娘没齿难忘。从今日起,春娘这条命就是姑娘的了!” 其他姑娘们也跟着跪下,齐声说道:“我们愿追随姑娘,不离不弃!”
沈知夏的指尖微微发颤,沾着冷雨的裙摆扫过青砖,在春娘膝前缓缓弯下腰。那双被药汁染得发黄的手轻轻扣住对方冰凉的腕骨,掌心传来的温度像是要将春娘从绝望里拽出来。其他姑娘们蜷在檐角,湿透的发梢滴着水,发间的银簪在暮色里泛着黯淡的光。
“起来。” 她的声音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指甲掐进春娘掌心,仿佛要将自己的气力都渡过去。扶起春娘后,她转身走向瑟缩的人群,每一步都带着破竹之势。染血的袖口掠过某个姑娘低垂的脸,将她颤抖的下巴轻轻托起。
“我们不是主仆,” 沈知夏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狰狞的鞭痕,又指向众人,“看看这些疤!去年瘟疫时你替我试药,冬夜里你替我挡箭,上个月谁为我挨了板子?”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张苍白的脸,“是并肩作战的姐妹!”
风卷着雨帘扑进庭院,她猛地握住离自己最近的手腕,十指相扣的力度几乎要嵌进肉里:“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话音未落,另一只手己经被攥住,接着是第三只、第西只。潮湿的掌心层层叠叠交叠,在惊雷炸响的瞬间,众人忽然爆发出带着哭腔的笑。雨水混着泪水淌过脸颊,她们仰头望着暗沉的天空,仿佛真有一束光穿透云层,将彼此的影子铸在一起。
雨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丝曙光。沈知夏站在知夏阁的门前,望着远处被雨水冲刷得焕然一新的街道,心中充满了希望。江晏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别太累了,有我在。” 沈知夏转头看向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有你,有姐妹们,我什么都不怕。”
然而,危机并没有真正解除。沈知夏知道,族长和那些族老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她们。但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力量,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有可以托付后背的姐妹,有始终支持她的江晏。
* 回到屋内,沈知夏将腰间的鎏金短刃重重拍在檀木桌上,青铜饕餮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抓起案头泛黄的账本,快速翻到药材采购那页,朱砂笔在名贵药材名录上划出醒目的红痕:"去城西同仁堂,把当归、黄芪各称二十斤,再要十副安神汤的药材。" 她顿了顿,又撕下半张宣纸写下几行小字,"记得让掌柜按半价结账,就说知夏阁要长期采买。"
待下人领命而去,沈知夏从暗格里取出钥匙,打开墙角的檀木柜。金灿灿的银锭码得整整齐齐,她随手抓了两锭丢给账房先生:"给那几个姑娘的家人送去,就说是预支的工钱。" 见账房面露难色,她挑眉冷笑:"怎么?怕族老们知道?告诉他们,这是知夏阁的规矩,但凡在这里做事的,家人都有安家费。"
江晏倚在门框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目光深邃:"你就不怕他们变本加厉?" 沈知夏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棂,夜色中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族老府邸,嘴角勾起一抹狠厉:"从明日起,让护院们三班倒巡逻,在后墙加装铜铃。若是有人敢翻墙,就当贼打。" 她转身时,发间的玉簪折射出冷冽的光,"他们既然敢动我的人,就要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夜幕降临,知夏阁内灯火通明。绣娘们又重新坐在绣架前,银针在绸缎上穿梭,绣出一幅幅精美的图案。她们的脸上不再有恐惧和犹豫,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希望。沈知夏看着这忙碌而温馨的场景,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带着知夏阁走下去,走出一条属于女子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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