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沟岭的风,像裹着砂砾的鞭子,抽在人脸上生疼。王杏花佝偻着背,逆着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那件单薄的兰花棉袄在凛冽的北风里瑟瑟发抖,仿佛随时会被撕碎。赵守成抱着两个灌满了凉水、沉甸甸的酒瓶子,一步一滑地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嘴唇冻得乌紫,脸上是混合了恐惧和麻木的灰败。他怀里那瓶真正的“二锅头”,在王杏花贴身的内兜里,隔着厚厚的棉袄,也透出一丝辛辣的暖意。
越靠近翻车的地点,空气里的味道就越发复杂难闻。浓烈的、带着硫磺味的劣质煤烟气息是主调,混杂着机油泄漏的刺鼻、泥土被翻搅的土腥,还有一种若有若无、却令人心底发毛的……淡淡的血腥气。风卷起黑色的煤灰,像不祥的乌鸦羽毛,扑簌簌地打在脸上、身上。
翻车的现场就在眼前。那辆熟悉的、曾经代表赵家稳定收入来源的解放牌大卡车,此刻像一头被开膛破肚的钢铁巨兽,西轮朝天,凄惨地歪在一条陡峭山沟的坡底。黑亮的块煤倾泻而出,铺满了半条沟壑,与翻起的黄土、折断的灌木混杂在一起,一片狼藉。沟边狭窄的土路上,围着一大圈人。穿着土黄色旧军装、胳膊上套着红袖箍的民兵端着老旧的步枪,神情冷漠地维持着秩序。更多的则是穿着臃肿棉袄、面色黝黑、眼神或愤怒或麻木的当地村民。人群中央的空地上,用几块破木板和草席草草搭了个棚子,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和咒骂声——那是死者家属。
王杏花的心猛地揪紧!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焦急地搜寻着。终于,在靠近煤堆边缘、靠近民兵看押的地方,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赵志国!
他靠坐在一块冰冷的大石头上,身上那件蓝色的工装棉袄沾满了煤灰和泥泞,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裂开,渗着暗红的血丝。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垂着,用撕下来的破布条草草吊在胸前。他低着头,头发凌乱地遮住了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散发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死寂。两个端着步枪的年轻民兵,像看管重刑犯一样,一左一右地守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耐烦。
“志国——!” 赵守成看到儿子这副惨状,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就要往前扑。
“站住!” 一个身材矮壮、像半截铁塔似的男人猛地从人群里跨出一步,挡在了前面。他穿着崭新的绿军装,外面套着件半旧的军大衣,腰间扎着宽皮带,别着把油亮的驳壳枪套。一张方阔的脸上满是横肉,小眼睛眯缝着,射出凶狠的光,厚嘴唇叼着半截烟卷,烟雾缭绕中更显蛮横。正是民兵队长胡大彪!
“干什么的?想劫人?”胡大彪上下打量着衣衫破旧、冻得瑟瑟发抖的王杏花和赵守成,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闲杂人等,滚远点!”
王杏花一把拉住几乎要瘫倒的赵守成,挺首了那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的脊梁。她浑浊的老眼迎上胡大彪那凶狠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亮得惊人!
“胡队长是吧?”王杏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人群的嘈杂,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是赵志国的娘!他爹也来了!我们不是闲杂人等!我们来领儿子!”
“领儿子?”胡大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烟头狠狠啐在地上,“你儿子开车撞死了人!翻了一车国家财产(煤)!这是严重的破坏生产罪!草菅人命罪!还想着领回去?等着吃枪子儿吧!”
他话音未落,草棚那边猛地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嚎和咒骂:
“杀人犯!还我爹的命来!”
“赵志国!你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
“赔钱!必须赔钱!不然让你全家偿命!”
几个披麻戴孝的男女哭喊着就要冲过来,被几个民兵死死拦住,推搡叫骂声乱成一团。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臊苦涩**味,如同腐烂的鱼虾混合着苦胆汁,猛地冲进王杏花的口腔!是死者家属那滔天的悲痛和恨意!这滋味浓烈得让她舌根发苦,胃里一阵翻涌。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如同**生铁**般的坚硬、漠然气息,从胡大彪身上弥漫开来,他显然对这种哭嚎场面司空见惯,甚至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冷酷快意。
王杏花强压下生理上的不适,目光越过胡大彪,看向儿子赵志国。赵志国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微微抬起头。当他的目光接触到母亲那在寒风中显得无比苍老却异常坚定的身影时,那死寂绝望的眼神里,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那光芒又被更深的痛苦和愧疚淹没,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混着脸上的煤灰和血污,无声地淌了下来。
一股如同**铁锈混合着血腥**的咸腥苦涩味,瞬间在王杏花口中弥漫开!那是赵志国内心巨大的痛苦、绝望、自责和无助!这滋味,比胡大彪的生铁冷漠更刺骨,比死者家属的腥臊苦涩更让她心如刀绞!
“胡队长!”王杏花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哭嚎和风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泼辣,“帽子别乱扣!我儿子开了这么多年车,从来没出过事!这次翻车,他自己也差点没了命!这刹车怎么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双沟岭这要命的陡坡上坏?押车的刘长河呢?他跑哪儿去了?车出问题,他这个押运员就没一点责任?你们公社调查清楚了吗?!”
王杏花这番话,句句诛心!特别是提到刘长河和刹车问题,首指核心!
胡大彪脸上的横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小眼睛里凶光更盛!王杏花口中那股属于胡大彪的生铁冷漠气息,瞬间被一股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灼热暴戾取代!那是被戳中心事、权威受到挑战的狂怒!他甚至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枪套!
“放屁!”胡大彪暴喝一声,唾沫星子喷了老远,“什么刹车不刹车!老子亲眼看见车翻下去的!人就是他赵志国撞死的!煤就是他翻的!铁证如山!刘长河?他一个押车的懂个屁!早吓得跑没影了!我看你就是想替你儿子狡辩!老刁婆!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扣了!” 他色厉内荏地咆哮着,试图用气势压倒王杏花。
王杏花敏锐地捕捉到,在胡大彪提到刘长河“吓得跑没影了”时,他口中那股烧红烙铁般的暴戾气息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如同**湿滑苔藓**般的阴冷!那是心虚!是掩饰!这胡大彪,绝对知道刘长河的下落,甚至可能……他们之间有什么勾当?王杏花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了几分。
“跑没影了?”王杏花冷笑一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胡大彪那双闪烁的小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胡队长,人在做,天在看!刘长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客运站的车队领导马上就到!到时候,车出库是谁签的字?路上检查是谁的责任?押运员临阵脱逃该当何罪?这桩桩件件,都得查个水落石出!” 她刻意加重了“客运站领导”和“水落石出”几个字,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胡大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烧红烙铁般的暴戾气息里,湿滑苔藓的阴冷感更浓了!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看着土里土气的老婆子,竟然如此难缠,不仅思路清晰,还敢搬出客运站领导来压他!他胡大彪在双沟岭是说一不二,可客运站那是县里的单位,真要对上……
“你……你少拿大帽子压人!”胡大彪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色厉内荏地吼道,“这里是双沟公社的地界!他赵志国在这里犯了事,就得按我们这儿的规矩办!谁来也没用!”
“规矩?”王杏花向前逼近一步,浑浊的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什么规矩?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扣人?是连口水都不给喝?连伤都不给看?”她指着赵志国那的脸颊和吊着的胳膊,声音陡然变得凄厉,“胡队长!你看看!看看我儿子被你的人打成什么样了?!这就是你们双沟公社的规矩?!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吗?!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落下什么残疾,我老婆子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告到县里!告到省里去!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王杏花这一哭一闹,把农村老太太撒泼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却又句句在理,首指胡大彪滥用私刑的软肋!她口中的滋味也瞬间变换——属于赵志国的铁锈血腥咸苦味里,渗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那是儿子看到母亲为他拼命的感动和支撑;而胡大彪那边,烧红烙铁的暴戾气息被一种如同**泥泞陷脚**般的烦躁和忌惮取代!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撒泼打滚、不顾一切往上告的老太太!
围观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看向胡大彪和那几个民兵的眼神也带上了些不满。毕竟,赵志国那惨样是实打实的。
胡大彪被王杏花连珠炮似的质问和撒泼弄得有些手忙脚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强撑着厉声道:“少……少废话!他……他那是翻车摔的!关我们什么事!” 这话明显底气不足。
“摔的?”王杏花冷笑,声音陡然拔高,转向围观的村民,“乡亲们!你们给评评理!我儿子脸上这巴掌印,胳膊上这伤,是摔能摔出来的吗?!翻车能翻出个五指山来?!胡队长!你敢不敢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让你手下那两位‘同志’把手伸出来看看?看看他们手上有没有沾着我儿子的血?!”
这话一出,那两个看守赵志国的年轻民兵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缩。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
胡大彪彻底慌了!他没想到这老婆子眼睛这么毒!更没想到她敢当众撕破脸!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杏花:“你……你这个老刁婆!血口喷人!反了你了!” 他猛地拔高声音,对着手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扰乱秩序、污蔑革命干部的老刁婆给我轰走!”
几个民兵端着枪,犹豫着就要上前驱赶王杏花和赵守成。
就在这时,王杏花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冰冷的枪口,猛地从怀里掏出了那瓶贴着红纸、尚未开封的“二锅头”!她高高举起酒瓶,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彻山沟:
“胡队长!慢着!”
她这一声吼,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硬生生把民兵的动作喝止住了!连胡大彪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手里的酒瓶。
王杏花举着酒瓶,环视着周围一张张或冷漠、或愤怒、或麻木、或好奇的脸,最后目光落在脸色阴晴不定的胡大彪身上,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胡队长!乡亲们!我知道,出了人命,是天大的事!我儿子有责任,我们老赵家认!该赔的,我们砸锅卖铁也赔!该担的责,我们绝不推卸!”
她顿了顿,话锋猛地一转,带着凌厉的锋芒:“但是!事情是怎么出的?责任到底在谁?不能光凭谁嗓门大、谁拳头硬就定论!我儿子是司机,他跑不了!可押车的刘长河呢?他临阵脱逃,该当何罪?!车队的检修呢?是谁签的字说车没问题?!这些,都得查!一查到底!查个水落石出!我老婆子今天把话撂这儿,谁想糊里糊涂把黑锅都扣在我儿子头上,蒙混过关,我王杏花第一个不答应!这瓶酒——”
她将酒瓶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就是敬天地神明的!我老婆子对天发誓,这事儿要是查不明白,我王杏花就一头撞死在这双沟岭上!做鬼也要盯着那些黑了心肝、害了我儿子的人!”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有认错赔偿的担当,更有追查真相、绝不妥协的狠劲!特别是最后那“撞死做鬼”的毒誓,配合着她那豁出一切的疯狂眼神,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围观的村民都被镇住了,连那几个端着枪的民兵,握着枪托的手都不自觉地松了松。
胡大彪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那泥泞陷脚般的烦躁忌惮气息里,终于清晰地渗入了一丝如同**阴沟寒水**般的恐惧!他真怕这不要命的老婆子当场撞死在这里,那事情就彻底闹大了!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老婆子句句不离刘长河和车队检修,明显是抓住了关键!难道……难道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只见赵志明满头大汗,拼命蹬着自行车冲了过来!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正快步走来,脸色铁青,正是客运站车队的张队长!旁边还跟着一个面沉似水的干部模样的人。
“妈!爸!”赵志明跳下车,冲到王杏花身边,急切地看了一眼大哥赵志国,又转向胡大彪,大声道:“胡队长!这是我们客运站车队的张队长!还有县运输管理办公室的刘同志!我们领导来了!”
张队长推着车走到近前,目光如电,扫过狼藉的现场、惨兮兮的赵志国,最后落在脸色难看的胡大彪身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胡大彪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站里的职工和车辆出了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站里?谁给你们的权力私自扣人、还动私刑?!”
胡大彪看到张队长和县里运输办的刘同志,脸色彻底变了!那阴沟寒水般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其他情绪!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
王杏花却抢先一步!她猛地将手里那瓶“二锅头”塞给旁边还在发懵的赵守成,自己则像变戏法一样,飞快地从他抱着的两个酒瓶里,抓起一瓶灌满了凉水的假酒,一把塞到张队长手里!动作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张队长!您可算来了!”王杏花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充满了委屈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指着胡大彪,“您……您快给评评理!胡队长他们……他们扣着人不放,连口水都不给喝啊!我……我这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央求胡队长,匀给我一瓶水……您……您也润润嗓子……” 她这话半真半假,重点突出了“不给水喝”的苛待和胡大彪的“恩赐”,把自己塞酒瓶的动作说成了是“匀来的水”。
张队长看着手里沉甸甸的、贴着标签的酒瓶(里面其实是凉水),又看看王杏花那副可怜巴巴的老农妇模样,再看看赵志国那惨状,一股怒火“腾”地就上来了!他猛地转头,怒视胡大彪:“胡大彪!你们双沟公社就是这样对待事故人员的?!连口水都不给?!还动手打人?!无法无天!”
胡大彪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和那瓶“水”弄得措手不及,百口莫辩:“我……我没……那……那是酒……” 他想说那是酒,可王杏花刚才明明说的是水!他要是当众戳穿这老婆子拿假酒糊弄领导,那不等于承认自己私下里“匀”酒给她?这更说不清!
“酒?”张队长冷哼一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瓶子,标签完好,瓶口封着,“我看是水吧?王婶子都说了是水!胡大彪同志,现在是人命关天的事故调查!不是你们耍威风、搞逼供的时候!立刻!马上!把人交给我们!伤者立刻送医院检查治疗!事故原因,由我们客运站和县运输办联合调查!该谁的责任,一个也跑不了!”
张队长这番话,义正词严,底气十足。县运输办的刘同志也沉着脸点了点头:“胡队长,按程序办吧。扣着伤者不让救治,出了更大问题,你负不起这个责!”
胡大彪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像霜打的茄子。他口中那股阴沟寒水的恐惧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他知道,大势己去。这老婆子一番撒泼打滚、指桑骂槐,加上这瓶真假难辨的“水”,彻底把他架在了火上烤!再不放人,这“虐待事故人员”、“意图屈打成招”的帽子,他是戴定了!
他咬着牙,腮帮子上的横肉剧烈地抖动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放人!”
那两个看守赵志国的民兵如蒙大赦,赶紧收起枪,退到一边。
王杏花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她口中属于胡大彪的阴冷恐惧气息依旧浓郁,属于儿子赵志国的铁锈血腥味里却骤然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带着草木灰烬般苦涩余温的放松感。
“志国!我的儿啊!”赵守成再也忍不住,哭喊着扑了过去。
王杏花没有动。她站在原地,左手紧紧揣在棉袄兜里,那枚温润的“舌底钱”早己被手心的冷汗浸透。她看着张队长和那位刘同志上前查看赵志国的伤势,安排人准备送医;看着胡大彪像斗败的公鸡,铁青着脸指挥民兵收拾现场(主要是看住那堆煤);看着死者家属在草棚里哭嚎,目光怨毒地盯着被扶起来的赵志国……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人暂时要回来了,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刹车失灵的秘密,刘长河的失踪,胡大彪可能的勾结,死者家属的巨额索赔,客运站内部的调查追责……还有她口袋里那所剩无几的“棺材本”……
寒风卷着煤灰,吹乱了王杏花花白的鬓发。她佝偻着背,像一株历经风霜的老树,扎根在这片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土地上,浑浊的老眼深处,却燃烧着绝不屈服的火焰。路,还长。债,要一笔笔算。家,要一点一点暖回来。这双沟岭的寒风,吹不垮她王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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