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落尽的季节，冯鑫川的座位空了。
小满盯着身旁积了层薄灰的课桌，指尖无意识地着铅笔盒里干枯的槐花瓣。王老师说冯鑫川考上了城里的重点中学，这学期不会回来了。
"赔钱货，你的小相好不要你啦？"戚博元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后排传来。自从墨水事件后，他们收敛了许多，但嘴上的功夫一点没减。
小满没理他，只是把课本往旁边挪了挪，仿佛那个空位的主人随时会回来。课桌缝隙里还夹着半块没送出去的槐花糖，如今己经化成了黏糊糊的一团。
放学路上，小满绕到村口的老槐树下。盛夏的枝叶郁郁葱葱，早己不见当初的花影。她从书包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是熬了三天才成的槐花蜜，金黄的蜜浆里沉着几朵完整的槐花。
"不是说好要给我的吗..."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小满慌忙把瓶子藏到身后，转身却看见姥姥挎着菜篮子站在田埂上。
"哟，这是等谁呢？"姥姥笑眯眯地走过来，篮子里新摘的豆角还带着水珠。
小满低下头，鞋尖碾着地上的蚂蚁："没等谁..."
姥姥没拆穿她，只是从篮子里摸出个油纸包："刚出锅的糖油饼，趁热吃。"
熟悉的甜香钻进鼻腔，小满突然鼻子一酸。她想起那天冯鑫川给她的油纸包，也是这样温热的，底下压着张叫她"泼墨英雄"的纸条。
"姥姥..."小满攥着玻璃瓶，声音闷闷的，"你说城里远吗？"
姥姥掸了掸树下的石凳坐下："坐大巴得三个钟头。"她掰了块油饼塞进小满手里，"想去找那小子？"
"才不是！"小满耳根发烫，却还是老老实实挨着姥姥坐下，"他...他说考上重点中学就能用图书馆，答应帮我借《安徒生童话》..."
姥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那敢情好，省得你整天缠着我讲故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满小口啃着油饼，突然听见姥姥说："要给他写信不？邮局张叔每周三去城里送货。"
小满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我...我不知道地址..."
"傻丫头。"姥姥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正是小满画满素描的那本，"最后一页不是写着吗？"
小满抢过本子翻到最后，果然在角落发现一行铅笔小字："城西实验中学初一（3）班"。她完全不记得冯鑫川什么时候写的，心跳突然快得像揣了只兔子。
那晚，小满趴在煤油灯下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信纸篓很快堆成了小山，最后只留下歪歪扭扭的几行字：
"冯鑫川：
槐花蜜我做好了，能放很久。你答应借的书别忘了。
PS：戚博元上周踩到牛粪，活该。
——林小满"
她把信纸折成方胜，小心地塞进信封。玻璃瓶在桌上泛着琥珀色的光，几朵槐花在蜜浆里浮沉，像是被封存的夏天。
第二天一早，小满破天荒地自己扎了辫子。她把信和槐花蜜小心地装进布袋，一路小跑到邮局。张叔正在装车，看见她就笑了："哟，小满要寄啥好东西？"
"就...就普通信。"小满红着脸把布袋递过去，突然又缩回手，"等等！"
她跑回门口，从槐树上折了片最绿的叶子夹进信封。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地上，像是给她指了条通往城里的路。
"张叔..."小满绞着衣角，"他要是回信了，能马上给我吗？"
"放心！"张叔把布袋塞进邮包，"周三去，周五准能带回来。"
等待的日子比想象中难熬。小满每天放学都要绕道邮局，哪怕明知不是周五。她开始认真记日记，想着等回信来了可以一起寄去；她把课本上的插图都临摹下来，盘算着能不能凑本画册；她甚至偷偷问妈妈要了零花钱，想去供销社买那个印着天安门的漂亮信封。
周五那天，小满一放学就冲向邮局。张叔的车还没停稳，她就扒着车窗问："有我的信吗？"
张叔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那个...小满啊..."
他从邮包里掏出个熟悉的玻璃瓶——槐花蜜原封未动，只是瓶口多了张纸条："查无此人"。
小满抱着瓶子站在邮局门口，八月的太阳晒得人发晕。她慢慢拧开瓶盖，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却让她喉咙发紧。一片槐花瓣粘在瓶壁上，己经变成了半透明的褐色。
"丫头..."张叔蹲下身想安慰她，却见小满突然仰起脸笑了。
"肯定是他写错地址了！"她重新盖好瓶子，声音轻快得不像话，"我等他放假回来亲自给他！"
回家的路上，小满把瓶子抱在胸前，像是护着什么珍宝。路过老槐树时，她停下脚步，踮起脚尖把最矮的那根枝条系了根红绳——姥姥说过，这样许的愿就能实现。
"快点回来啊..."她对着树枝小声说，"不然蜜就不甜了。"
当晚，小满在日记本上画了辆开往远方的大巴车，车窗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墙上的槐树影子轻轻摇晃，像是在回应她无人知晓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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