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最后一天，冯鑫川折了二十七只纸飞机。
小满蹲在槐树下，看着他把写满字的作业纸折成尖头飞机，一架接一架地掷向天空。纸飞机乘着午后的热风，有的撞上树干，有的落在菜畦里，最远的那架首接飞过了邻居家的瓦屋顶。
"你写的什么呀？"小满追着最后一架飞机跑，差点踩进鸡窝。
冯鑫川的耳尖在阳光下泛着红："...数学公式。"
小满展开皱巴巴的纸飞机，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演算步骤，但在所有"解"字的末尾，都画着极小极小的槐花。她突然想起昨天冯鑫川帮她补作业时，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勾画的那些花瓣。
"明天..."小满捏着纸飞机的手有点抖，"几点车？"
"六点二十。"冯鑫川低头折新的飞机，"张叔说天不亮就得出发。"
槐树上的知了突然集体噤声，仿佛连它们也懂得离别的沉默。小满数着地上斑驳的光影，突然跳起来："等我一下！"
她冲进屋里时撞翻了姥姥的针线筐，红红绿绿的线团滚了一地。衣柜最底下压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是她攒的宝贝：玻璃弹珠、印着天安门的邮票、冯鑫川给的所有糖纸，还有那张"林小满"的借书证。
"给你。"小满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把铁盒塞进冯鑫川怀里，"路上吃。"
盒子里根本没什么吃的——最上层铺着晒干的槐花，底下压着她这半个月画的素描：冯鑫川在田埂上骑车的背影、图书馆借书证的特写、甚至还有戚博元踩牛粪的滑稽相。
冯鑫川的睫毛颤了颤，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牛皮纸包："换这个。"
纸包里是那本《格林童话》，书页间夹着十几片压平的槐树叶，每片叶脉上都用针尖刺了极小的小孔，拼起来竟是歪歪扭扭的"谢谢"二字。
"你什么时候..."小满的指尖抚过那些透光的孔洞。
"晚上。"冯鑫川指了指她家亮着灯的窗户，"我在田埂上看见你趴在窗台画画。"
暮色像滴入清水的墨汁，渐渐晕染开来。他们并排坐在槐树下，看着最后一只纸飞机栽进夕阳里。小满突然想起什么，从衣领里拽出红线穿着的巧克力糖纸星星："这个会保佑你。"
冯鑫川接过星星时，指尖擦过她颈后的皮肤，像一片槐花落下那么轻。
**天没亮小满就醒了。**
她光脚跑到院门口时，晨雾还浓得像牛奶。张叔的马车己经停在路口，冯鑫川正把行李搬上车辕。他穿着初见时那件白衬衫，只是袖口多了道槐枝刮破的口子。
"给！"小满把捂在怀里的搪瓷缸递过去，"姥姥熬的槐花粥。"
粥还烫着，冯鑫川捧着缸子的手微微发抖。他们隔着蒸腾的热气对视，谁都没提纸飞机或糖纸星星，也没说"寒假回来吗"这样的傻话。
马车轮碾过露水时，小满突然追了上去。她把一个东西塞进冯鑫川手里——是那本《格林童话》，扉页上用铅笔新添了行小字：
**"第38页最好看。——林"**
冯鑫川在颠簸的车厢里翻开指定页码。《莴苣姑娘》的插图旁，长发公主正从高塔垂下辫子，而塔下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铅笔勾勒的轮廓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小满站在田埂上数马车远去的声响，首到车轮声与晨鸟的啼叫混成一片。她转身时，发现姥姥正倚着老槐树冲她招手，树梢上还挂着只没飞远的纸飞机。
"回家吧。"姥姥揉揉她的发顶，"灶上蒸着槐花糕呢。"
小满最后望了一眼消失在尘土中的马车。她知道，当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那些藏在书页里的槐花会替她讲述这个夏天的故事——关于糖纸、纸飞机，以及某个不敢说再见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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