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窗帘是褪色的粉红色，被空调风吹得微微鼓起，像某种垂死的海洋生物。林小满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它形状像极了姥姥家那棵歪脖子槐树。
"放松。"医生的橡胶手套发出令人不适的摩擦声，"很快就好。"
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中，她听见窗外有个孩子在背乘法口诀。稚嫩的声音穿透玻璃："一一得一，一二得二..."数到"七"时突然卡壳，接着是年轻母亲温柔的提示声。
塑料袋里装着三片消炎药和一张注意事项。林小满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把药片倒在掌心。阳光透过白色药丸，在地面投下三个小小的灰色影子。
手机震动，郭克良的消息弹出：「工资结算完了，东西给你放储物柜」
她想起咖啡店储物柜里还放着田雪薇送她的刺绣工具包，那枚顶针内侧刻着她们名字的缩写。当公交车进站时，药片己经在她手心里化开，黏腻的粉末沾满了掌纹。
上岛咖啡的后门堆着待处理的垃圾袋。林小满蹲在馊水桶旁边，从储物柜取出自己的物品。工具包最外层夹着田雪薇住院前绣的平安符，现在沾上了咖啡渣的污渍。
"哟，来拿遗物啊？"
杨富荣的高跟鞋出现在视线里，鞋尖镶着俗气的水钻。她新做的美甲敲击着iphone屏幕："听说你被郭克良甩了？他昨晚还带校花来我家酒吧呢。"
林小满把顶针套回中指，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起身时小腹传来尖锐的疼痛，她不得不扶住墙壁，看着杨富荣的影子在阳光下扭曲变形。
出租屋的镜子映出苍白的躯体。林小满用酒精棉擦拭腿间的血渍时，发现大腿内侧有个淡褐色的印记——是上周郭克良咬的，现在己经开始褪色，像枚正在消失的邮票。
床头充电的手机突然亮起，田雪薇发来语音请求。林小满看着镜子里自己鬼一样的脸色，按下拒接键，回复：「在打工，晚点说」
水龙头开到最大，血迹在陶瓷洗手盆里旋转成淡红色的漩涡。恍惚间她看见姥姥坐在槐树下说："针脚乱了不怕，拆了重绣就是。"可有些线头一旦剪断，就再也接不回去了。
夜市的路灯次第亮起。林小满站在"手工刺绣"的纸牌后面，看着行人从摊位前匆匆走过。有个小女孩指着她展示的《并蒂莲》问价，却被母亲拽走："网上买更便宜。"
十点整，她收摊走向最近的ATM机。把今晚赚的两百三十元全部汇出后，余额显示还剩76.5元。回程时经过药店，玻璃窗上贴着"无痛人流"的广告，穿粉裙的卡通女孩笑得眉眼弯弯。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太阳穴附近一道细小的疤痕——那是初二那年，爷爷摔碗时飞溅的瓷片划伤的。当时田雪薇用创可贴给她贴了朵小花，说这是"战士的勋章"。
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战争从出生那刻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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