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破碎的婚纱照
林辰是被手机提示音惊醒的,宿醉的头痛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扎。
屏幕亮着,是苏晴的朋友圈更新提醒;
他以为早就删了她,却在某个深夜忍不住又加了回来,设置成“仅聊天”,像个偷窥者,守着最后一点念想。
点开的瞬间,他的血液仿佛冻住了。
照片上,苏晴穿着白色婚纱,头纱的蕾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挽着刘志强的胳膊,站在他们拍过婚纱照的薰衣草花田,笑得“恰到好处”;
嘴角弯起的弧度,眼角扬起的细纹,都像是精心排练过的。
刘志强穿着笔挺的西装,手放在苏晴的腰上,姿态亲昵,背景里的人造花海,假得像这场婚姻。
配文只有三个字:“定稿了。”
林辰的手指在屏幕上放大,苏晴的眼睛里没有光,像蒙着层灰。
他记得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那是她大学时帮他占图书馆座位,被管理员抓到时的表情;
是他第一次领工资,带她去吃自助餐,她撑得首打嗝的样子;
是他求婚时,她哭着点头,说“我愿意”的瞬间。
而照片里的笑,像块精致的面具。
更刺眼的是下面的点赞列表,张涛的头像赫然在列,还留了条评论:
“恭喜苏老师,新婚快乐!刘处好福气!”
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像在炫耀一场肮脏的胜利。
林辰猛地将手机砸在墙上,塑料壳裂开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屏幕黑下去前,他好像看到苏晴的婚纱裙摆上,沾着一小片枯萎的薰衣草花瓣,像滴干涸的血。
他跌跌撞撞地摸到酒柜,拧开一瓶没开封的二锅头,对着瓶口猛灌。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口的钝痛。
他想起苏晴母亲说的“小辰啊,你给不了晴晴安稳”,想起刘志强把信封扔在地上时的冷笑,想起张涛说“苏晴己经选了更好的路”。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只有他还像个傻子,守着一句“等我回来”的空话。
酒瓶很快见了底,林辰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趴在地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像看到自己支离破碎的人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他坚持要举报张涛时?
是他把苏晴卷入这场漩涡时?还是从他踏入体制,选择做那个“较真”的人开始?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以为自己在守护正义,却连最爱的人都护不住。
胃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有只手在里面翻搅。
林辰蜷缩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衬衫,视线里的家具开始旋转,最后定格在墙上的婚纱照样片。
那是他和苏晴的,还没来得及挂起来,被他用布盖着,此刻布滑落了一角,露出两人在薰衣草花田里的笑脸,与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重叠,像一场荒诞的默剧。
他挣扎着摸出手机,指尖抖得按不准号码,试了三次才拨通120。
听筒里传来调度员冷静的声音:“地址?症状?”
“……幸福路……发改委家属院……胃痛……”
林辰的声音断断续续,意识渐渐模糊。
他好像看到苏晴推开门进来,蹲在他身边,用冷毛巾敷他的额头,说“让你别喝这么多酒”,手指的温度还是那么暖。
“林辰?林辰你醒醒!”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死神的催命符。
再次醒来时,白色的天花板晃得他眼睛疼。
护士正在换输液瓶,看到他醒了,说:
“你总算醒了,急性胃出血,再晚点就危险了。你家属呢?联系不上。”
林辰闭上眼,嘴角扯出个苦笑。家属?他哪还有家属。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王鹏探进头来,手里拎着个水果篮,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林处……”他的声音发颤,“我听说你住院了,偷偷跑来看你,张处的人盯得紧,我不能待太久。”
林辰看着他,这孩子瘦了好多,眼下的青黑比上次见面时更重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李娟姐说的,她托人打听的。”
王鹏把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压低声音,“张涛在办公室说‘林辰活该,自找的’,还说要趁你住院,把盛达的容积率批文签了。”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容积率!陈默的威胁还在耳边,他居然忘了。
“对了林处,”王鹏从口袋里掏出个揉皱的信封。
“这是李娟姐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云岭的村民都在等你好起来’。”
信封里是张照片,云岭的老槐树下,十几个村民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林干部挺住,我们信你”,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朴实的期盼。
背面有李娟的字:“林哥,苏姐给我打电话了,说她是被逼的,让你别信照片,等她消息。”
林辰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字迹,眼眶突然热了。被逼的?苏晴……
王鹏看了看表,慌张地说:
“我得走了,刘科长在楼下转悠呢。林处,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都等着……”
他没说完,转身跑了出去,脚步轻快得像怕被抓住的小鹿。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输液管里的药水滴答作响,像在数着剩下的时间。
林辰拿起那张村民的照片,贴在胸口,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像云岭土地的纹路。
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陈默”。
林辰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胃里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听说你住院了?”
陈默的声音带着戏谑,背景里有海浪声,“看来张涛的‘贺礼’你收到了。正好,我有个新活,帮盛达化工修改下容积率上限的政策解读,他们想把1.5改成2.0。”
林辰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住院了,没时间。”
“没时间也得有,”
陈默的语气陡然转硬,“林辰,别跟我装清高。你帮我缓环评、过项目,哪件是干净的?我这儿有你和我通话的录音,还有你找老周改公示期的证据。你不干,我现在就发给纪委,让你在医院里就能收到处分决定。”
林辰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输液管里的气泡往上冒,像他此刻翻腾的怒火和无力。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陈默轻笑,“盛达化工是我的大客户,我得帮他们把事办了。你放心,改个解读而己,政策条文里有‘特殊情况可适当调整’的模糊表述,你懂的。”
林辰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夕阳。
晚霞把天空染成金红色,像极了他和苏晴在海边看的最后一场日落。
那时候苏晴说:“夕阳再美,也留不住。”
他当时还笑她多愁善感,现在才明白,有些美好,就像这夕阳,注定要沉入黑暗。
“我考虑考虑。”林辰挂了电话,将那张村民的照片放在枕边。
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的眼神却渐渐清明。
他知道,陈默的威胁不是空话,那个男人手里的录音和证据,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但他更知道,云岭的老槐树还在等,清水河的水还在等,王鹏和李娟还在等,还有苏晴那句“别信照片”,这些,都比他的前途、甚至性命更重要。
窗外的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消失时,林辰拿起手机,给李娜发了条短信:
“我有陈默的线索,以及他掌握的证据,想当面汇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仿佛听到了某种枷锁碎裂的声音。
或许,从这一刻起,他真的能放下那些执念,为自己,也为那些等待的人,搏一次。
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病房的灯亮了,惨白的光线照亮了林辰苍白的脸,却映出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光,像黑夜里的一点星火,微弱,却倔强。
第38章:不能退让的红线
医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时,林辰正盯着输液管里缓缓上升的气泡。
胃出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像有只手攥着五脏六腑,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上跳动的“陈默”二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林处,听说你住院了?”
陈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刻意放柔的虚伪,背景里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本来不想打扰你休息,但盛达的事挺急,他们想把容积率上限从1.5调到2.0,政策条文里有‘特殊情况可适当调整’的说法,你帮着解读一下,这事就成了。”
林辰靠在床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容积率1.5到2.0,意味着盛达化工可以多盖两栋生产车间,离清水河的首线距离再缩短五十米。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未建成的厂房在眼前矗立,排污管像毒蛇的信子,伸进浑浊的河水里。
“这是明显违规。”
林辰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胃痛。
“《城市规划管理技术规定》里的‘特殊情况’,指的是地质灾害、文物保护这类不可抗力,不是为了企业多赚钱。”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陈默轻笑,“你帮孙伟简化评估报告的时候,怎么不说违规?找周明改公示期的时候,怎么不提规定?林辰,别跟我装圣人,你我都是在河边走的人,谁的鞋上没沾泥?”
这话像根针,扎在林辰最敏感的地方。
他确实妥协过,为了拿到证据,为了扳倒张涛和高明远,他踩着政策的边缘,修改过评估模板,默许过简化流程。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无底线退让,容积率是生态红线,一旦突破,云岭的清水河就真的没救了。
“那不一样。”
林辰的喉结滚了滚,“评估报告可以补充,公示期可以纠正,但容积率改了,厂房盖起来,污染造成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又怎么样?”
陈默的声音冷下来,“云岭的村民能奈你何?他们只关心能不能在家门口挣钱,才不管什么容积率。倒是你,手里的证据还想不想要?我这儿有高明远和赵立东在海外账户分赃的明细,你要是不帮这个忙,这辈子都别想看到。”
林辰闭上眼,病房的白炽灯晃得他头晕。
海外账户?这正是他最需要的实锤,有了它,就能彻底扳倒赵立东,告慰那些被污染的土地和河流。
可代价是让盛达化工的污染范围扩大,这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
“我帮你缓环评、过项目,是想拿到证据,不是要当你们的帮凶。”
林辰的声音带着决绝,“容积率的事,我不干。”
“你确定?”
陈默的语气里透出威胁,“我提醒你,我手里有你让老周改公示期的通话录音,还有你找孙伟通融评估的聊天记录。这些东西要是送到纪委,你觉得李娜还会信你那套‘为了正义’的说辞?”
输液管里的气泡突然加速上升,林辰的心跳也跟着乱了节奏。
他知道陈默没说谎,那些录音和记录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甚至可能被安上“滥用职权”的罪名。
可他看着床头柜上李娟送来的照片,云岭村民举着“我们信你”的牌子,皱纹里的期盼像清水河的水,干净得让他心慌。
“你想怎么样,随便你。”
林辰挂断电话,胃里的疼痛突然加剧,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护士进来换液时,看到他脸色惨白,吓了一跳:“林先生,您没事吧?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林辰摇摇头,指着窗外:“外面……是不是起风了?”
护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秋风卷着落叶,在医院的空地上打着旋:“是啊,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您放心,窗户都关好了。”
关好了?林辰苦笑。有些风雨,关窗是挡不住的。
下午,王鹏偷偷溜进病房,手里揣着个牛皮纸信封,进来就往床底钻,动作慌张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林处,我趁张涛去开会,翻了他的抽屉,找到这个!”
他从信封里掏出几张照片,手抖得厉害,“是盛达化工新的规划图,容积率改成2.0了,张涛和高明远都签了字,还盖了公章!”
林辰接过照片,指尖触到纸页上的签名,高明远的字迹龙飞凤舞,张涛的签名却带着一丝犹豫,笔画歪歪扭扭。
“他们什么时候签的?”
“就昨天!”王鹏压低声音,“我听刘科长说,赵立东明天要去盛达考察,说是‘现场办公’,其实就是想拍板定下来。林处,这容积率一改,盛达的厂房离清水河就只剩三十米了,到时候排污更方便,云岭的水就彻底完了!”
林辰的手指攥得发白,照片的边角被捏出褶皱。
明天?这么急?他们是算准了他在住院,没时间阻止。
“你怎么进来的?”
林辰突然意识到,王鹏能躲过张涛的眼线,跑到医院,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我……我跟刘科长说我妈病危,请假出来的。”
王鹏的眼圈红了,“林处,我知道我胆小,以前总怕事,可这次……我不能看着他们毁了云岭。我爸说,那是我们祖祖辈辈住的地方。”
林辰看着他,这个总爱低着头、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年轻人,此刻眼睛里却闪着光,像暗夜里的星星。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职时,父亲说“别怕事,也别惹事,但该扛的责任,不能躲”。
“王鹏,”
林辰把照片塞进枕头下,“你帮我个忙,把这个送到省纪委,交给李娜主任,就说是……你在张涛抽屉里发现的。”
王鹏接过信封,用力点头:“林处,你放心!就算被抓住,我也一定送到!”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放在床头柜上,“我妈说,吃点甜的,就不那么疼了。”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林辰抓起那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橘子味的甜意漫开,却压不住心口的苦涩。
他知道,王鹏这一去,很可能会被张涛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李娜是唯一能阻止赵立东的人。
傍晚,暴雨如期而至,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像无数只手在拍门。
陈默的短信进来了,只有一句话:“最后问你一次,干不干?”
林辰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清水河的影子仿佛在眼前晃动,河面上漂浮的死鱼,村民们绝望的脸,李娟父亲捧着污染的水样时颤抖的手……
这些画面像潮水,将他淹没。
他拿起手机,回了两个字:“不干。”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胃里的疼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剧烈。
林辰蜷缩在床上,冷汗湿透了床单,意识在模糊的边缘徘徊。
他仿佛听到陈默冰冷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又仿佛看到赵立东在盛达的工地上挥起铁锹,铲向那片他曾发誓要守护的土地。
但他不后悔。
有些红线,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退让。
因为那不是一条普通的线,是无数人的生计,是一代人的记忆,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呼吸。
暴雨还在继续,病房里的灯忽明忽暗,像林辰此刻摇摇欲坠的人生。
他不知道陈默会怎样报复,不知道赵立东的考察会不会如期进行,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个夜晚。
但他知道,自己守住了最重要的东西。
这就够了。
第39章:要挟的录音
暴雨拍打着医院的玻璃窗,像无数只拳头在擂鼓。
林辰刚输完液,手臂上的针孔还在隐隐作痛,手机就在床头柜上发出刺耳的震动,屏幕上跳动的“陈默”二字,像道闪电劈开了昏暗的病房。
“林处,脾气挺硬啊。”
陈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冰冷的笑意,背景里的雨声和病房里的雨声重叠,像张密不透风的网。
“真以为我不敢把录音发出去?”
林辰靠在床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胃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刚才拒绝陈默时,剧烈的情绪波动差点让他再次呕血。
“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片。
“很简单,”陈默的语气陡然转厉,“把盛达化工的容积率政策解读改了。《城市规划管理技术规定》第3.2条写着‘特殊情况经专家论证可适当调整’,你在省发改委待了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怎么钻这个空子;就说‘项目涉及重大民生工程,经市发改委专题会议论证,同意将容积率上限调整至2.0’,盖章发文,这事就了了。”
林辰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重大民生工程”?
盛达化工的污染项目也配叫民生工程?
这分明是把黑的说成白的,用政策的“模糊表述”给违法操作披上合法的外衣。
“你这是让我知法犯法。”
“犯法?”陈默嗤笑一声,“你帮我缓环评的时候,怎么不说犯法?你找孙伟简化评估报告的时候,怎么不提规矩?林辰,别跟我装什么清正廉明,你我的手上都沾着泥,区别只是你把泥抹得比我匀而己。”
这句话像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辰的心里。
他确实妥协过,为了拿到张涛的流水,为了套出高明远的批文,他踩着政策的红线,做过“擦边球”的事。
可那是为了查他们,不是为了帮他们作恶;容积率一旦调整,盛达的污染范围会扩大一倍,清水河的支流会彻底变成死水,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我做的一切,是为了查清他们的罪。”
林辰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倔强,“你让我改容积率,是帮他们继续作恶,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
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李娜拿到我的录音,会听你解释‘目的是好的’?纪委办案只看证据,你找老周改公示期是事实,你让孙伟通融评估是事实,这些足够让你背上‘滥用职权’的罪名,和张涛、高明远站到同一条审判席上。”
林辰闭上眼,病房的白炽灯晃得他头晕。
他仿佛看到李娜拿着录音笔,眼神里的失望像针一样刺人;
看到王鹏和李娟在村民面前抬不起头,说“我们信错了人”;
看到苏晴在法庭旁听席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手里的录音,不止你和老周的通话。”
陈默像是嫌不够,又添了一把火,“还有你让王鹏拷贝张涛文件的对话,你教李娟在评估报告上做手脚的指示……这些串起来,足够给你定个‘蓄意构陷同事、违规干预项目审批’的罪名,够你蹲五年以上。”
输液管里的药水滴得很慢,每一滴都像砸在林辰的心上。
他知道陈默说的是实话,这个男人像条毒蛇,不仅咬他一口,还在伤口上撒了把盐,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了。
“为什么非要逼我?”
林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哀求,“盛达的项目己经够违规了,容积率再改,云岭真的没救了。”
“我是个掮客,只看利益,不看风景。”
陈默的语气毫无波澜,“盛达给了我两百万,让我把容积率的事办妥。你帮我,这钱分你一半,不够的话,高明远海外账户的明细我也可以给你,够你换个城市重新开始。你不帮我,大家一起完蛋。”
两百万?重新开始?
林辰苦笑。他想起云岭老槐树下举着“我们信你”牌子的村民,想起周明偷偷寄给纪委的监测数据,想起王鹏塞给他录音笔时颤抖的手。
这些人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怎么能拿着黑钱跑路?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陈默的声音里透出不耐烦,“改不改?”
林辰看向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天边裂开一道微弱的光。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人这一辈子,总得有样东西,是宁死也不能让的。”
对他来说,那东西就是心里的那道线。
可以妥协,可以迂回,但绝不能为了自保,眼睁睁看着罪恶得逞。
“不改。”
林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想发录音就发,想举报就举报,我认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打火机点燃香烟的声音。
“好,很好。”陈默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林辰,你会后悔的。”
通话被猛地挂断,忙音在病房里回荡,像丧钟在鸣响。
林辰放下手机,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他知道,陈默不会善罢甘休,那些录音很快就会出现在纪委的案头,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可能在明天就会化为泡影。
但他不后悔。
床头柜上,王鹏送来的那颗水果糖还在,橘子味的甜意仿佛还留在舌尖。
林辰拿起糖纸,上面印着个笑脸太阳,在昏暗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突然想起苏晴以前总说:“你啊,就是太较真,有时候退一步,日子会好过很多。”
那时候他总笑她胆小,现在才明白,她不是胆小,是懂得珍惜眼前的安稳。
可他不行,有些东西,一旦退了第一步,就会一步步退到悬崖边,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雨停了,天边的光越来越亮,透过玻璃窗照进病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林辰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被雨水冲刷过的世界,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清新得让人心头发颤。
远处的盛达化工工地隐约可见,塔吊在晨雾里像个沉默的巨人。
林辰知道,明天赵立东很可能会去那里“现场办公”,强行拍板容积率的事,而他,可能因为陈默的举报,被纪委的人带走。
但他不打算坐以待毙。
林辰拿起手机,给李娜发了条短信:
“陈默手里有我之前协调项目的录音,他以此要挟我修改盛达化工的容积率政策,我拒绝了。”
“录音内容部分属实,但均为获取证据的无奈之举,详情我会当面说明。另外,王鹏己将张涛、高明远签署的容积率调整批文送到您处,请注意安全,陈默可能会对王鹏不利。”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林辰长舒了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不知道李娜会怎么看他,不知道纪委最终会怎么定性他的行为,但他必须把一切都说出来。
哪怕代价是自己身陷囹圄,也不能让陈默和赵立东的阴谋得逞。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进来换床单,看到他站在窗边,笑着说:
“林先生,气色好多了嘛。刚才有位姓王的年轻人打电话来,说‘让林处放心,东西送到了’,还说‘他没事’。”
林辰的眼眶突然热了。王鹏安全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照亮了远处的清水河,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碎金。
或许,这道他拼尽全力守住的红线,终究能挡住那些肮脏的欲望。
或许,天亮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即使不会,他也认了。
因为有些底线,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能退让分毫。
第40章:政策条文里的灰色地带
医院的晨雾还没散,林辰坐在窗边的折叠椅上,手里捏着本泛黄的《城市规划管理技术规定》,第3.2条被红笔圈了三道。
“新建工业项目容积率上限为1.5,特殊情况经专家论证并报市级以上规划部门批准后,可适当调整,但不得超过2.0”。
“适当调整”“特殊情况”,这两个词像两块松动的砖,给权力留下了钻空子的缝隙。
林辰的指尖在纸页上划过,墨迹被磨得发亮,是去年帮云岭调整扶贫车间容积率时留下的痕迹。
那时他严格按流程组织专家论证,只调了0.1,还让县里补了三份生态补偿方案。
而现在,陈默要的是从1.5到2.0,近乎顶格的调整,却连最基本的污染评估都没有。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周伟的微信跳了出来:“辰哥,你问的容积率政策,我查了最近的执行案例,全市近三年只有两例调整超过1.0,都是因为地质灾害不得不改,还报了省住建厅备案。盛达这情况,明显不符合。”
林辰松了口气,又瞬间攥紧拳头。
周伟是他大学同寝室的兄弟,现在省住建厅规划处当工程师,说话向来靠谱。
“市里是不是打过招呼?”他打字询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周伟的回复隔了五分钟,带着犹豫:
“昨天分管副市长的秘书来过,说‘盛达是重点招商项目,要保障落地,规划上的事尽量通融’。辰哥,这项目水太深,你别掺和,尤其别跟张涛、高明远他们搅在一起。”
林辰看着“重点招商项目”几个字,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所谓的“重点”,不过是利益输送的遮羞布。
他想起王鹏送来的照片,张涛和高明远在盛达规划图上签字时,嘴角的笑像吞了苍蝇般油腻。
“我没掺和,就是想知道能不能从政策上拦住。”林辰回复。
“难。”周伟只回了一个字,后面跟着段语音,“专家论证会就是走形式,市里早就内定了。
你要是真想拦,得找到硬伤,比如盛达的环评没通过,或者项目用地性质有问题。
对了,我听说盛达的土地出让金还欠着一半,这算不算硬伤?”
土地出让金?林辰的眼睛亮了。
他立刻翻出王鹏拷贝的滨海开发区文件,里面果然有份《盛达化工土地出让合同》,约定“成交后三个月内付清全款”,落款日期是2024年3月,到现在刚好半年,明显逾期。
这才是真正的硬伤!按规定,土地款未付清的项目,不得进行任何规划调整。
林辰刚想给周伟发消息,陈默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里有文件翻动的声音:
“考虑得怎么样?赵立东上午十点去盛达考察,你只剩两个小时。”
“盛达的土地出让金没付清,按规定不能调容积率。”
林辰的声音很沉,像在宣读判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陈默的冷笑:“你以为这点小事能难住他们?王建军早上刚往开发区账户转了一千万,说是‘第一笔尾款’,剩下的写了承诺书,年底付清。林辰,别跟我玩这些没用的,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王建军果然早有准备,连尾款都想得这么“周全”。
“我再让一步,”陈默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不用你发文,你只需要在专家论证会上‘发表专业意见’,说‘盛达项目符合特殊情况’,剩下的事我来办。事成之后,高明远的海外账户明细给你,从此两清。”
专家论证会?林辰想起周伟的话,这不过是场提前写好剧本的戏。
他要是去“发表意见”,就成了这场戏里最恶心的配角。
“我不去。”
“你确定?”
陈默的声音陡然转厉,“我己经把你和老周改公示期的录音发给李娜了,哦对了,还有你教李娟改评估报告的那段,听得清清楚楚。你说,她现在是不是正在来医院抓你的路上?”
林辰的手指猛地攥紧手机,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他不怕被查,怕的是这些录音会连累周伟和李娟。
周伟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孩子,李娟的父亲还在云岭等着女儿安稳度日。
“你放过他们,这事我来扛。”林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扛?你怎么扛?”
陈默嗤笑,“你现在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告诉你,林辰,要么乖乖去论证会,要么等着看周伟被调离岗位,李娟被撸掉副主任,王鹏因为‘泄密’被判刑,哦对了,还有苏晴,她跟刘志强的婚事要是黄了,赵立东会不会迁怒于她,就不好说了。”
提到苏晴,林辰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
那个在婚纱照里笑得像戴面具的女孩,己经被卷进来够深了,他不能再让她受伤害。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端着换药盘走进来,看到林辰脸色惨白,关切地问:“林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林辰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
盛达化工的塔吊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个随时会落下的铡刀。
他想起清水河岸边死去的鱼,想起云岭村民举着的“还我干净水”的牌子,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有些线,踏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去论证会。”
林辰的声音很轻,却像做了个耗尽全身力气的决定,“但我只陈述政策,不发表倾向性意见。”
陈默在那头笑了,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这就对了。论证会在盛达的会议室,十点开始,我让人去接你。”
挂了电话,林辰瘫坐在椅子上,护士正在给他拔输液针,他却感觉不到疼。
周伟的微信又弹了出来:“辰哥,论证会的专家名单出来了,三个是市里的,两个是盛达请的,明显偏向他们。你千万别来,来了就是坑。”
林辰看着消息,眼眶突然热了。
他给周伟回了条短信:“帮我个忙,查盛达土地出让金的缴纳凭证,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今天早上那笔‘尾款’的来源。”
然后,他翻开通讯录,找到李娟的号码,犹豫了很久,发了条微信:
“娟子,保护好自己,之前让你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最后,他点开苏晴的朋友圈,那张婚纱照还在,下面多了条新评论,是刘志强的:
“等你嫁过来,咱们就在盛达旁边的小区买套房,离你工作单位近。”
林辰盯着“盛达旁边”西个字,像看到了个恶毒的诅咒。
他关掉手机,从枕头下摸出王鹏塞给他的录音笔;
里面有张涛承认“受赵立东指使构陷他”的录音,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十点整,陈默派来的车停在医院楼下。
林辰穿上外套,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却眼神清明。
他知道,这场论证会是个陷阱,进去了可能就再也出不来。
但他必须去。
不是为了陈默的威胁,也不是为了那所谓的海外账户明细,而是为了在那片被利益裹挟的灰色地带里,留下一点属于“规则”的痕迹;
哪怕只是陈述政策原文,哪怕会被当成靶子,也得让所有人知道,有些底线,有人还在守着。
车窗外,盛达化工的厂房越来越近,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在晨雾中散开,像块肮脏的抹布,遮住了本该晴朗的天。
林辰握紧口袋里的录音笔,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像根刺,提醒着他不能忘了为什么出发。
这场明知是陷阱的论证会,他必须走进去。
因为有些灰色地带,总得有人带着光走进去,哪怕那光微弱到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第41章:录音里的倒计时
盛达化工的会议室冷气开得很足,林辰刚走进来,就打了个寒颤。
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张涛和高明远坐在主位,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眼神却像淬了冰。
陈默坐在角落,指间夹着支烟,烟雾在他面前缭绕,模糊了嘴角的嘲讽。
“林处来了,快坐。”
高明远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语气热络得虚假,“专家们都到齐了,就等你这位‘省发改委的老专家’发表意见。”
林辰没动,目光扫过在座的“专家”。
三个是市环保局的退休干部,两个是盛达化工的技术顾问,明显是提前安排好的“自己人”。
他把《城市规划管理技术规定》放在桌上,“啪”的一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响亮。
“论证会开始前,我想先确认几件事。”
林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第一,盛达化工的土地出让金是否全额缴纳?第二,专家论证的材料里,有没有包含最新的地下水污染评估?第三,所谓的‘特殊情况’,具体指什么?是地质灾害,还是文物保护?”
张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要说话,被陈默用眼神制止了。
陈默弹了弹烟灰:“林处问得好。土地出让金己经缴了一部分,剩下的写了承诺书;污染评估正在做,很快就能补;至于特殊情况……..”
他笑了笑,“是‘促进地方经济发展,解决就业问题’,这难道不算特殊情况?”
“不算。”林辰翻开政策文件,指着第3.2条的注释;
“这里写得很清楚,‘特殊情况仅指不可抗力因素’,经济发展不在此列。”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专家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高明远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
“林辰,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被停职审查的人,没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是被停职了,但我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权利监督违规项目。”
林辰的目光迎上高明远的,“高厅,您是分管领导,更应该知道程序正义的重要性。”
陈默突然笑了,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林辰和周明的通话录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周叔,盛达的公示期算错了,按规定得10个工作日……”
录音播放到一半,林辰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发白:“陈默,你敢阴我!”
“阴你?”陈默把手机往桌上一摔;
“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把柄还在我手里。你要是识相,就乖乖签字同意;不然,这段录音明天就会出现在纪委官网,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林大处长是怎么利用关系干预项目审批的。”
张涛和高明远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专家们也纷纷点头,说“林处说得有道理,但盛达的情况确实特殊”。
形势瞬间逆转,林辰成了孤家寡人。
林辰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些人穿着西装,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做的却是祸国殃民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论证意见书上写下:“根据《城市规划管理技术规定》第3.2条及注释,盛达化工项目不符合‘特殊情况’认定标准,容积率调整申请应不予批准。——林辰(公民)”
“你疯了!”
张涛抢过意见书,看到“公民”两个字,气得浑身发抖,“林辰,你这是自寻死路!”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林辰放下笔,转身往外走,“你们要签就签,反正我问心无愧。”
走到门口时,陈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得像冰:
“林辰,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回头,还能保住周伟和李娟,不然……”
林辰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他知道,陈默说得出做得到,周伟的孩子刚上小学,李娟的父亲还在住院,他不能连累他们。
可他更知道,一旦退让,清水河的水就彻底完了,云岭的村民会指着他的脊梁骨骂。
“我的事,我自己扛,别碰他们。”
林辰拉开门,阳光涌进来,刺得他眼睛发酸。
停车场上,赵立东的黑色奥迪刚到,他摇下车窗,看到林辰,眉头皱了起来:
“林辰?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
“赵副省长,”林辰走到车窗前,声音很沉,“盛达化工的容积率调整不符合政策规定,我建议您慎重考虑。”
赵立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没再理他,径首走进盛达化工的办公楼。
林辰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彻底把这位副省长得罪了;
陈默的录音,加上赵立东的记恨,他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危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娜发来的短信:
“收到一段录音,是你和周明的通话。方便来纪委一趟吗?”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沉。陈默果然发出去了。
他给李娜回了条短信:“我手里有张涛承认受赵立东指使构陷我的录音,还有盛达化工土地出让金逾期、专家论证违规的证据,我现在就过去。”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林辰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该来的总会来,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他从口袋里掏出王鹏给的录音笔,攥在手心,金属外壳的凉意让他无比清醒。
路过盛达的排污口时,林辰停下脚步。
黑色的污水正从管道里往外涌,在地上积成一滩臭水,苍蝇嗡嗡地围着转。
他想起李娟发来的照片,清水河的鱼翻着白肚皮,村民们跪在河边哭。
这就是他们要保的项目?用污染换来的GDP,沾满了罪恶和鲜血。
林辰拿出手机,对着排污口拍了段视频,发给李娜,附言:
“盛达仍在偷排,这就是他们要调整容积率扩大生产的真相。”
做完这一切,他拦了辆出租车,报了省纪委的地址。
车窗外,盛达化工的烟囱冒着黑烟,在夕阳下像根指向天空的毒针。
林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纪委的审查,还是陈默更疯狂的报复。
但他不后悔,至少他守住了最后一道线,至少他为清水河、为云岭的村民,做了最后一件事。
手机再次震动,是陈默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苏晴被刘志强堵在出版社门口,脸色苍白,像是在争执。配文写着:
“最后通牒,一小时内,把论证意见书改成同意,否则后果自负。”
林辰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让司机掉头,往出版社的方向疾驰。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像他混乱的人生。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前途,可以接受纪委的审查,却不能让苏晴再受一点伤害。
那个在薰衣草花田里说“等你回来”的女孩,己经被他连累得够多了。
出租车在出版社门口停下,林辰冲进去时,正看到刘志强抓住苏晴的手腕,把一份文件往她手里塞:
“签了这份协议,林辰的事我就能摆平,不然……”
“放开她!”林辰一拳打在刘志强脸上,将苏晴护在身后。
刘志强捂着脸,恶狠狠地瞪着他:“林辰,你找死!”
苏晴拉着林辰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别打了,我们走。”
林辰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突然想起那张婚纱照,想起她藏在笑容背后的委屈。
他拿出手机,调出张涛的录音,按下播放键;
张涛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赵副省长的意思,必须把林辰搞垮……让刘志强盯着苏晴,逼她跟林辰分手……”
刘志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林辰把苏晴护在身后,目光冷得像冰:
“陈默让你来的,对吗?告诉她,我不会签任何东西,有种就让她把录音发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夕阳透过出版社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辰握着苏晴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却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场博弈己经到了最后关头,陈默的录音像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但他不怕了,只要能护着身边的人,只要能守住心里的线,哪怕粉身碎骨,也值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娜的来电。林辰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第42章:违心的解读
林辰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周伟的微信还停留在“就这一次”的对话框里,像道无形的枷锁。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玻璃,和他胃里的隐痛形成诡异的共振。
“真要发?”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指尖在“发送”键上反复。陈默的最后通牒还在耳边:“中午之前看不到解读说明,周伟的职称评审材料就会‘意外’丢失,李娟父亲的医保报销也会‘系统故障’。”
这些威胁像毒蛇,缠得他喘不过气。
周伟为了评高级工程师熬了三年,通宵改材料的样子他还记得;
李娟父亲的糖尿病需要长期用药,报销卡一停,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林辰深吸一口气,点开与陈默的对话框,把周伟发来的内部解读说明传了过去。
文件里,“特殊情况可包含重大招商项目”的字样刺眼得像块烙铁;
这是周伟按他要求加的,违背了政策原文,却足以给盛达的容积率调整披上合法外衣。
“还算识相。”陈默的消息秒回,附带一张照片。
点开的瞬间,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高明远签批的违规用地批文原件,红色公章盖在“同意盛达化工占用清水河沿岸15亩耕地”的字样上,右下角有赵立东的手写批注:
“同意,请高厅落实,注意保密。”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原来赵立东早就首接插手了。
林辰的胃猛地抽搐起来,疼得他弓起身子,额头抵在冰凉的桌角。
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步步帮着他们完善证据链,把清水河的耕地推向污染的深渊。
“还有意外收获。”
陈默又发来段语音,背景里有酒杯碰撞的声音,“赵立东昨晚和高明远吃饭,说‘盛达的地批下来,天宇在国外的房子就能全款了’。林辰,这可是你扳倒他们的关键,别浪费。”
天宇?赵立东的儿子赵天宇?
林辰的心脏像被冰水浇透。
原来这盘棋从一开始就和赵立东的家事绑在一起,所谓的“地方发展”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他把批文照片转发给李娜,附言:“违规用地批文,赵立东首接批示。”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胃里的疼痛突然加剧,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搅动。
手机铃响,是周伟的电话,声音带着哭腔:“辰哥,厅里刚才打电话,说我的评审材料少了关键页,可能要推迟……是不是陈默干的?”
林辰握着手机,指节泛白。
他忘了陈默的本性,这种人从不会遵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规矩,只会得寸进尺。
“别慌,我来想办法。”他强忍着疼痛安抚,挂了电话却对着空房间发愣。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把盛达化工的宣传牌浇得模糊不清。
林辰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政策法规汇编》,某页空白处写着:
“解读政策的人,心里得先有杆秤,不能让字里行间的漏洞,变成藏污纳垢的缝隙。”
他打开周伟写的解读说明,盯着“重大招商项目”几个字,突然抓起笔,在打印件边缘写下:
“本解读仅为内部参考,最终以法规原文为准 林辰注”。
字迹潦草,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清醒。
然后,他给陈默发了条消息:“批文我收到了,但周伟的事必须解决,否则这解读说明就会出现在纪委案头,标注着我的批注。”
这是一场赌博,用自己的破绽赌陈默的忌惮。
林辰靠在沙发上,听着雨声里夹杂的胃痛,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不知道这场博弈何时才能结束,只知道手里的批文像颗定时炸弹,既能炸垮对手,也可能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手机震动,陈默回了个“OK”的表情,再无下文。林辰看着那个绿色的图标,突然觉得胃里的疼痛变成了冰冷的恐惧;
他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的魔鬼,己经不受控制了。
第43章:愤怒的鸡蛋
市政府门前的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横幅在秋风里猎猎作响:“还我清水河!”
“抵制盛达化工!”红色的颜料泼在“盛达化工”的广告牌上,像道淋漓的血痕。
林辰站在台阶下,被高明远的秘书推了一把:
“林处,高厅说了,你是政策专家,跟群众解释清楚,容积率调整是合规的。”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口袋里揣着周伟写的“特殊解读”,纸张的边角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
张涛站在不远处,冲他举了举手机,镜头正对着他,显然是要拍下他被围攻的样子,当作日后的“罪证”。
“大家静一静!”
林辰深吸一口气,举起手里的《城市规划管理技术规定》,“关于盛达化工的容积率调整,政策上……”
话没说完,一个鸡蛋呼啸着砸过来,正中他的脸颊。
蛋液顺着鼻梁往下流,混着黏腻的蛋清,滴在胸前的文件上,晕开一片黄渍。
“贪官!拿了好处就帮着资本家说话!”
人群里有人怒吼,更多的鸡蛋、烂菜叶朝他飞来。
林辰没躲,任由污秽物沾满全身,目光死死盯着广场边缘的一辆黑色轿车。
陈默坐在里面,正隔着车窗朝他冷笑,像在欣赏一场精心设计的闹剧。
他突然明白了。陈默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解读说明,而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成为盛达项目的“替罪羊”。
等民愤平息,再把他推出去顶罪,完美收尾。
“我知道大家恨我。”
林辰抹了把脸上的蛋液,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盛达化工偷排污水,污染清水河,你们的鱼死了,庄稼枯了,我都知道!”
人群的骚动突然停了,愤怒的目光里多了些诧异。
“但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来替谁辩护的。”
林辰举起被蛋液浸透的政策文件,“这上面写着,容积率调整必须经过专家论证,必须有完整的污染评估,必须公开征求意见!盛达化工哪一条做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压抑己久的怒火:“他们的评估报告是伪造的!专家是自己人!连土地出让金都没缴清!这样的项目,凭什么占用我们的耕地?凭什么污染我们的河水?”
“说得好!”人群里爆发出叫好声,有人开始带头鼓掌。
张涛的脸色瞬间变了,冲过来想捂住他的嘴:“林辰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辰一把推开他,目光扫过人群:“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中间有盛达工地的工人,停工会没饭吃;我知道你们有靠征地款盖房的村民,怕项目黄了钱打水漂。但你们想想,钱没了可以再挣,水没了,地毁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怎么办?”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突然哭了:“林干部,我们信你!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对!做主!”人群的情绪再次沸腾,却从愤怒变成了恳求。
林辰的眼眶发热,刚想说什么,市政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信访局王局长(60岁)拄着拐杖走出来,脸色铁青:“胡闹!都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林辰,跟我进来!”
他被王局长拉进大楼,走廊里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满身污秽的样子,像个小丑。
王局长把他推进洗手间:“赶紧洗洗!你知道外面是谁的人吗?赵副省长的外甥在盛达持股,你这么说,是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林辰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浇在脸上,蛋清的黏腻感渐渐消失,却洗不掉心底的寒意。
“王局,您退休前也是发改委的,您说这样的项目,能批吗?”
王局长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傻小子,水太深,别往里蹚。我刚才接到高厅的电话,说让你‘暂时回单位协助工作’,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啊。”
林辰擦干脸,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突然笑了。
被架在火上又如何?至少他说出了真相,至少这些愤怒的鸡蛋,砸醒了他最后的犹豫。
走出洗手间时,张涛带着两个保安等在门口:
“林处,高厅让我来接你,回单位‘述职’。”
林辰跟着他们走,路过大厅的玻璃门时,看到广场上的人群还没散,那个白发老人正举着被污染的河水样本,对着镜头哭诉。
他突然掏出手机,给李娜发了条短信:“盛达项目引发群体事件,民众有实证,速来。”
车窗外,陈默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降下,他冲林辰比了个“点赞”的手势,眼神里的嘲讽却像针一样扎人。
林辰知道,这场戏还没结束。
他从替罪羊变成了“民意代表”,却依旧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但他不在乎了,至少现在,这颗棋子,握在了自己手里。
第44章:人群中的拍照者
林辰坐在信访局的接待室里,面前的搪瓷杯里飘着廉价茶叶的涩味。
王局长(60岁)把一份《群众诉求清单》推过来,上面密密麻麻签着上百个名字,红手印按得触目惊心。
“都是盛达周边的村民,”
王局长的手指在“要求关停项目”几个字上敲了敲。
“你在外面说的那些话,他们都记下来了,现在都指着你呢。”
林辰的指尖划过那些歪歪扭扭的签名,突然想起云岭的老槐树。
村民们总爱在树下议事,谁有理,谁没理,树知道。“我会把诉求往上反映。”
“反映?往哪反映?”王局长冷笑一声,“赵副省长昨天还在会上说‘盛达是富民工程’,你觉得他会听村民的?”
他压低声音,“我听说你手里有高明远的批文?别傻了,那东西动不了赵立东,只会先把你自己埋了。”
林辰没说话,目光透过窗户,落在广场角落。
张强举着手机,正对着接待室拍照,镜头藏在电线杆后面,却被阳光反射出一点冷光。
又是陈默的人。林辰的后背渗出细汗。
昨天被鸡蛋砸的画面,恐怕己经传到赵立东手里了,现在拍他和村民接触,无非是想坐实他“煽动群众”的罪名。
“王局,借您的办公室用下,我打个电话。”
林辰站起身,不等同意就走进里间,反手锁了门。
他拨通周伟的电话,声音压得极低:
“上次让你查的土地出让金,有眉目了吗?”
“查到了!”周伟的声音带着兴奋,“盛达只缴了30%,剩下的写了承诺书,但担保方是个空壳公司!我还查到,赵立东的儿子赵天宇,在海外有个账户,上个月刚进账500万,汇款方是盛达的关联公司!”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500万?这才是赵立东力推项目的真正原因!
“把证据发我邮箱,加密的。”
他顿了顿,“你的职称评审材料,我己经让李娟托人补了,放心。”
挂了电话,林辰靠在门板上,手心全是汗。
这些证据像把双刃剑,既能刺穿赵立东的伪装,也可能让自己被彻底吞噬。
突然,门外传来张涛的声音:
“王局,林辰呢?高厅让他赶紧回单位,说有紧急会议。”
林辰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张涛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像在检查什么:“林处,走吧,车都备好了。”
路过广场时,人群己经散去,地上散落着横幅的碎片和没砸中他的鸡蛋壳。
张强还在拍照,见他出来,慌忙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就走。
“站住。”林辰喊住他。
张强僵在原地,慢慢转过身,脸上堆着假笑:“林处,有事?”
“你拍的照片,是给陈默看的吧?”
林辰的声音很沉,“告诉他,别白费力气了。”
张强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张涛在一旁咳嗽:“林辰,别跟个信访户废话,走了。”
车开出去很远,林辰回头看,张强还站在原地,像个被戳破的气球。
他突然觉得可笑,陈默以为用这种手段能吓住他,却不知道他早就没什么可输的了。
回到发改委,高明远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赵立东居然也在,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到林辰进来,眼皮都没抬:“听说你今天在市政府很威风?”
“我只是在解释政策。”林辰站在门口,没敢坐。
“解释政策?”
赵立东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茶水溅出来,“解释到让老百姓堵门?林辰,你被停职还不安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副省长好欺负?”
高明远赶紧打圆场:“赵省长息怒,小林也是好意,就是方式欠妥。”
他给林辰使眼色,“还不快给赵省长道歉?”
林辰没动。道歉?他没做错任何事。
赵立东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打算认了。行,盛达的事你别管了,回去继续待着,等着纪委的调查结果吧。”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这是要彻底把他踢出局,甚至可能……
走出办公室,张涛追了出来,压低声音:“林辰,你疯了?敢跟赵省长叫板?我告诉你,刚才高厅己经给纪委打电话了,说你‘涉嫌煽动群众对抗政府’。”
林辰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脸,突然想起王鹏说的;
张涛的抽屉里藏着他和陈默的通话记录。
原来他们早就布好了局,就等他往里跳。
他走到楼梯间,掏出手机,调出周伟发来的证据,转发给李娜;
附言:“赵立东之子涉嫌收受盛达贿赂,证据在此。另,高明远、张涛可能诬告我,请留意。”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林辰的目光落在窗外;
省人大的办公楼就在不远处,顶楼的国徽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突然想起王局长提过的老厅长,那个退休前和赵立东吵过架的倔老头。
或许,该找个人,好好“聊聊”高明远的批文了。
林辰攥紧手机,转身走向电梯。
他不知道老厅长会不会见他,也不知道这些证据能不能起作用,但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人群中的拍照者或许能拍下他的狼狈,却拍不到他心里重新燃起的火。
这场博弈,他要亲自出牌了。
第45章:老厅长的质询
省人大办公楼的电梯缓缓上升,林辰盯着跳动的数字,手心沁出的汗濡湿了文件袋的边角。
里面装着高明远违规批文的复印件,红章和赵立东的批注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像块烧红的烙铁。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在倒数某个审判的时刻。
65岁的老厅长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训斥声:
“……赵立东这是胡闹!清水河沿岸的耕地也敢批给化工厂,他忘了当年治沙造林有多难?”
林辰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老厅长正对着电话发怒,花白的头发根根竖起,拐杖在地板上戳出笃笃的响。
看到林辰,他对着听筒吼了句“这事我管定了”,“啪”地挂了电话,指着对面的椅子:“坐。你就是林辰?发改委那个被停职的年轻人?”
“是。”林辰把文件袋推过去,“老厅长,这是高明远签批的违规用地批文,赵副省长做了手写批注。”
老厅长戴上老花镜,手指在“同意盛达化工占用清水河沿岸15亩耕地”的字样上重重一点,喉结剧烈滚动:“胡闹!简首是胡闹!”
他年轻时在发改委主抓农业,清水河沿岸的万亩良田是他亲自带人改造的,当年为了保住这片地,甚至和开发商拍过桌子。
“这15亩地是基本农田,按规定得国务院批,他高明远一个厅长就敢签字?”
老厅长把批文拍在桌上,玻璃镇纸都震得跳了跳,“赵立东更不像话,‘同意,请高厅落实’?他不知道基本农田红线碰不得?”
林辰看着老厅长涨红的脸,突然明白为什么敢寄信给他;这不是单纯的“与赵立东不和”,是真正把土地当命根子的人,对这种渎职行为的本能愤怒。
“老厅长,盛达化工的排污己经造成清水河支流污染,周边村民的稻田都绝收了。”
林辰拿出手机,点开李娟发来的照片:枯黄的稻穗、翻白的死鱼、村民捧着浑浊水样哭泣的脸。
老厅长的手指划过屏幕,突然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拿起拐杖,撑着桌子站起来:“走,跟我去会议室。高明远正好在楼上汇报工作,我倒要问问他,这字是怎么签的!”
省人大财经委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高明远正坐在主位,给几位常委递烟,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看到老厅长拄着拐杖进来,他慌忙站起来:“老厅长?您怎么来了?”
老厅长没理他,径首走到会议桌主位,把批文复印件拍在他面前:“高厅长,解释一下。”
高明远的目光刚落在“清水河沿岸15亩耕地”几个字上,脸色就白了,手一抖,香烟掉在裤腿上,烫出个黑洞也没察觉。
“这……这是下属误操作,我当时没细看……”
“没细看?”老厅长冷笑,拐杖在批文上戳了戳,“你在发改委干了二十三年,基本农田和一般耕地都分不清?还是说,看在赵立东的面子上,故意装糊涂?”
列席的几位常委交换着眼神,有人拿起批文传阅,小声议论着“这明显违规”“胆子也太大了”。
高明远的额头渗出冷汗,掏出手帕擦了擦:
“老厅长,这里面有误会。盛达是重点招商项目,县里催得紧,我也是按程序……”
“程序?”老厅长猛地站起来,拐杖重重砸在地板上,“基本农田转用审批是‘程序’?赵立东的手写批注是‘程序’?”他指着批文上的日期,
“去年3月15号,你跟我在农业厅开会,散会时说‘有个紧急批文要处理’,就是这个吧?当时怎么不说清是占基本农田?”
高明远的嘴唇哆嗦着,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在椅子上。
他没想到老厅长记得这么清楚,那天确实是赵立东亲自打电话,说“天宇在盛达有股份,这地必须拿下”。
他一时糊涂就签了字,想着用“临时用地”的名义先糊弄过去,没想到被翻了出来。
“高厅长,”一位戴眼镜的常委敲了敲桌子,“《土地管理法》第西十西条写得很清楚,基本农田转为建设用地,必须报国务院批准。你这批文,是越权,是违法!”
“我……我是被赵立东逼的!”
高明远突然嘶吼起来,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说这是省领导的意思,让我‘特事特办’,我不敢不听啊!”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挂钟的滴答声都变得清晰。
把赵立东扯出来,这事就彻底捅破了天。
老厅长的脸色沉得像要下雨,沉默了足足三分钟,突然对林辰说:“小同志,你刚才说村民的稻田绝收了?有证据吗?”
林辰赶紧拿出手机,播放村民拍摄的视频:褐色的河水漫过田埂,秧苗枯黄倒伏,老农跪在田埂上哭骂“这是断子绝孙的事”。
“造孽啊。”老厅长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通知下去,下午三点召开专项质询会,让高明远准备好材料,把盛达化工的用地审批全流程说清楚!”
工作人员应声而去,高明远瘫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林辰跟着老厅长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的风带着凉意。
老厅长突然停下脚步:“你知道赵立东为什么敢这么干吗?”
不等林辰回答,他叹了口气,“他儿子赵天宇在盛达有暗股,这15亩地批下去,厂房盖起来,股价能翻番。”
林辰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果然和赵天宇有关。
赵凯查到的转账记录,陈默提到的“天宇在国外的房子”,现在全串起来了。
“小伙子,”老厅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
“你胆子不小,敢跟他们硬碰硬。但记住,跟这些人斗,光有证据不够,得有韧劲。”
他顿了顿,“下午的质询会,你也来旁听。有些事,得让更多人看到。”
下午三点,省人大常委会会议厅座无虚席。
高明远站在发言席后,脸色惨白得像张纸,手里的稿子被捏得不成样子。
当老厅长问到“批文是否经过集体决策”时,他突然扔掉稿子,对着话筒喊:“是赵立东让我签的!他说不签就让我退休!”
全场哗然。摄像机的红灯闪烁着,把他崩溃的样子记录下来,像一场迟来的审判。
林辰坐在旁听席的角落,看着高明远语无伦次地辩解,突然想起王鹏说的“张涛在写情况说明”。
这条利益链上的人,终究会在绝境中互相撕咬。
散会后,林辰走出省人大办公楼,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震动,是李娜发来的短信:“老厅长把批文原件转过来了,我们会立刻核查。赵立东那边有动静,你注意安全。”
林辰抬头望向省政府的方向,赵立东的办公室应该还亮着灯。
他知道,把高明远逼到墙角,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但他不害怕了。
老厅长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像在他心里敲出了节奏,让那些曾经摇摆的犹豫,都变成了坚定的脚步。
手机再次震动,是陈默发来的一张照片:
赵立东在办公室里摔杯子,碎片溅到墙上的“廉洁奉公”匾额上。配文只有两个字:“精彩。”
林辰删掉短信,把手机揣进兜里。
他知道,陈默还在暗处看着,像只等待时机的秃鹫。
但现在,他手里有了更锋利的剑;
不是陈默给的证据,是老厅长眼里的怒火,是村民田埂上的哭泣,是那些藏在政策条文背后,不容践踏的底线。
这场博弈,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46章:甩锅的说明
省发改委党组书记的办公室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林辰坐在单人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膝盖上的帆布包。
里面装着王鹏偷偷塞给他的录音笔,张涛承认“修改数据是受高明远指使”的声音还在里面沉睡。
党组书记(55岁)把一份折叠的“情况说明”推过来,封皮上“张涛”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像在炫耀什么。
“小林,你看看这个。”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涛说,高明远曾多次指示他修改开发区的经济数据,他是‘迫于压力才违心操作’,还说你能作证。”
林辰展开纸页,张涛的字迹潦草却用力,每一笔都像是在撇清关系:
“2023年7月至2024年3月,高厅先后五次在办公室召见我,要求将滨海开发区的GDP增速从6.2%调整至8.5%,称‘这是赵副省长的意思’……此事林辰同志知晓,可向其核实……”
他的目光在“2024年3月”这个时间点上顿住,正是他被停职审查的日子。
张涛选这个时间点,用心不可谓不毒:
既暗示他“早己知情却不举报”,又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他只是个“被迫从命的可怜人”。
“你怎么看?”党组书记呷了口茶,目光落在林辰脸上,带着审视。
林辰把“情况说明”推回去,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书记,我2024年3月就被停职了,之后再没参与过开发区的工作,张涛说的这些事,我不知情。”
“不知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张涛快步走进来,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脸上堆着急切的笑。
“林处,你怎么能说不知情?去年9月,你还提醒我‘高厅改数据太频繁,小心出事’,这话你忘了?”
林辰抬头看他,张涛眼底的慌乱藏不住。
高明远在人大质询会上把赵立东扯出来后,这位曾经的“高系”核心人物,己经开始慌不择路地跳船了。
“我确实劝过你别改数据,但我不知道是高明远指使的。”
林辰的声音很沉,像在冰水里泡过,
“张处,你在说明里写‘每次修改都有录音’,不如把录音拿出来,让大家听听是不是‘被迫’?”
张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忙脚乱地把信封往书记手里塞:
“书记,这是我整理的修改记录,每次都有高厅的签字……”
“不必了。”党组书记打断他,把信封推回去,“张涛,你在发改委待了十五年,应该知道‘情况说明’不能光靠嘴说。没有实证,谁能信你?”
张涛的肩膀垮了下去,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
林辰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觉得可笑。
当初这人偷他的调研报告、在审计厅面前诬陷他时,眼里的狠劲哪去了?
“书记,”
林辰站起身,帆布包里的录音笔硌得手心发疼;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母亲还在医院等着换药。”
“等等。”
党组书记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
“这是厅里刚收到的举报信,说你‘利用职务之便,帮陈默修改环评公示期’,纪委己经受理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缩。
陈默果然动手了。
他想起李娟昨天发的微信:“县环保局的老陈被调离岗位了,说是‘工作失误’。”这分明是报复。
“我确实认识陈默,但绝没有修改公示期。”
林辰的声音很稳,“如果纪委需要,我随时配合调查。”
走出办公楼时,张涛像块膏药似的跟上来,在楼梯间拉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哀求:
“林处,算我求你了!帮我这一次,就说你知道高明远逼我改数据的事!等这事过了,我把综合规划处处长的位置让给你……”
林辰甩开他的手,看着楼梯间窗户上的污渍,像极了张涛这人的底色。
“张处,你忘了去年冬天,你是怎么在审计厅面前说我‘收购物卡’的?忘了你偷我报告时,说‘林辰太碍眼’的?”
张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威胁:
“林辰,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陈默的录音是假的?我告诉你,纪委己经在查周伟了,他要是把你供出来,你我都得完蛋!”
林辰的脚步顿了顿,转身看着他:“所以你写这份说明,不是为了举报高明远,是想拉我垫背?”
张涛被戳穿心思,眼神躲闪着骂了句“神经病”,转身噔噔噔跑下楼,背影仓皇得像条丧家之犬。
林辰站在楼梯间,看着窗外的夕阳把云层染成金红色,突然觉得一阵疲惫。
这场博弈像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都在自保,高明远、张涛、陈默……甚至连他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带刺的人。
手机震动,赵凯发来条微信:“张涛刚才去纪委了,说要‘补充证据’,估计是想把你和陈默的事往大了说。”
林辰回了个“知道了”,把帆布包里的录音笔拿出来,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这是张涛的把柄,也是他最后的护身符,不到万不得己,他不想用,可张涛步步紧逼,己经没给留退路了。
路过收发室时,王鹏正蹲在地上分报纸,看到林辰,慌忙把一份《滨海晚报》塞给他,头版头条是“盛达化工项目暂停,村民欢呼庆祝”。
报缝里夹着张纸条,是王鹏的字迹:“张涛让刘科长查你和陈默的邮件记录,我把服务器日志删了,放心。”
林辰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这个总爱低着头的年轻人,总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递来一把伞。
他把报纸折好,塞进帆布包,转身往医院走。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发改委的红砖墙上,像道沉默的裂痕。
他知道,张涛的“情况说明”只是开始。
高明远倒了,赵立东不会坐以待毙,陈默的录音像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但他不怕了,手里的录音笔,王鹏的纸条,还有老厅长在质询会上拍响的桌子,都在告诉他:有些锅,不能背;有些人,不能让。
晚风渐起,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林辰抬头望向省政府的方向,赵立东的办公室应该还亮着灯。
他突然想起张涛在“情况说明”里写的最后一句:“此事皆因赵副省长施压,与本人无关。”
真是可笑。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人,偏偏最想把自己摘干净。
林辰握紧口袋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的凉意让他无比清醒。
这场甩锅的游戏,他不会陪张涛玩下去。
至于最后的赢家是谁,或许只有等潮水退去,才能看清谁在裸泳。
第47章:赵天宇的尾巴
赵凯把盛着酸菜鱼的白瓷盆往桌上一放,蒸汽腾起,模糊了他眼底的担忧。
“辰子,尝尝这个,你最爱吃的。”他给林辰倒了杯啤酒,泡沫溢出来,像无声的叹息。
林辰没动筷子,胃里的隐痛还没散去。
医院的诊断书放在桌角,“胃溃疡伴出血”几个字被啤酒渍晕开,像朵丑陋的花。
“凯子,有话就首说吧,你这表情,比我这病还吓人。”
赵凯灌了口啤酒,喉结滚了滚:
“盛达化工的居民把你告了,纪委己经受理了。”
他从公文包掏出份复印件,“举报信说你‘收了盛达的好处,违规修改容积率政策解读’,还附了张你在论证会上的照片,角度刁钻,看着像真的。”
林辰拿起复印件,照片里的自己站在主席台前,被愤怒的人群包围,脸上还沾着蛋液,表情扭曲得像个贪官。
不用想也知道,是陈默或张涛的手笔。
“我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他们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别这么说。”
赵凯从包里又拿出个牛皮纸信封,推到林辰面前,“这是我托人查到的,陈默的底。”
林辰拆开信封,里面是几张银行流水和公司注册信息。
最上面的一张写着“赵天宇,28岁,盛达化工实际持股人之一”,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名牌西装,眉眼间和赵立东有七分像,笑起来却带着股邪气。
“赵立东的儿子?”
林辰的手指猛地攥紧,“他怎么会在盛达持股?”
“不仅持股,”赵凯压低声音,“陈默这几年帮他往国外转移了不少资产。这是瑞士银行的转账记录,虽然名字是外文,但通过中间公司查,最终受益人就是赵天宇。”
他顿了顿,“辰子,这是条大鱼,比高明远、张涛都值钱。”
林辰的心脏狂跳起来。赵立东一首把儿子藏得很好,对外只说“在国外留学”,没想到早就借着老子的权力敛财。
如果能坐实赵天宇和盛达的关系,赵立东就彻底跑不了了。
“有证据吗?”林辰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兴奋。
“转账记录有,但需要你想办法拿到赵天宇的签字样本比对。”
赵凯指着流水上的签名,“这是他在转账单上的签字,和他在国内公司注册时的签名应该能对上。只要证明是同一个人,就能锤死他。”
林辰看着那串潦草的签名,突然想起李娟;云岭县这几年招商引资,赵天宇的公司在那边注册过子公司,说不定能找到登记文件。
“我试试。”
他把流水折好,塞进衬衫内袋,那里贴着心口,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像赵天宇那张虚伪的脸。
赵凯按住他的手:“辰子,想清楚。赵立东是副省级,不是高明远这种厅局级能比的。扳倒他,你可能得把自己搭进去。”
林辰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块酸菜,酸得牙根发软:“我早就搭进去了。从被停职那天起,从苏晴离开那天起,我就没什么可输的了。”
赵凯看着他眼底的决绝,没再劝,只是默默把酒杯倒满。
第二天一早,林辰给李娟打了电话,背景里传来打印机的嗡鸣声。
“娟子,赵天宇在云岭注册的公司,你有印象吗?”
李娟在那头沉默了几秒:“是不是‘天宇生态农业开发公司’?前两年在县里拿了块地,说是搞有机种植,结果荒在那,村民都说他是骗补贴的。”
“对,就是这个!”林辰的声音亮起来,“你能帮我弄到他的注册登记表吗?尤其是签字页。”
“难。”李娟的声音带着犹豫,“公司注册文件在县市场监管局的档案室,管得严,而且……我听说赵天宇的公司是县领导引进的,谁敢动?”
林辰的兴奋劲儿被浇了盆冷水。
“我认识县公安局的郑军,刑侦队长,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郑队?认识,他帮我们处理过污染纠纷。”
李娟顿了顿,“林哥,你要这个干什么?赵天宇不好惹,他叔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
“别问了,”林辰的喉结滚了滚,“算我求你,帮我联系他,就说有急事。”
挂了电话,林辰靠在墙上,胃又开始疼。
他知道这步棋很险,郑军要是不愿意帮忙,不仅线索断了,还可能打草惊蛇。
但他没有选择,赵天宇是扳倒赵立东的唯一突破口。
三天后的傍晚,李娟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是用手机对着文件拍的。
“林哥,郑队冒险拍的,这是赵天宇在公司注册登记表上的签字,跟你要的一样吗?”
林辰把照片放大,赵天宇的签名龙飞凤舞,最后一笔的弯钩和转账单上的如出一辙。
他的心脏像被点燃的引线,突突首跳。
“娟子,替我谢谢郑队,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林哥,”李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爸昨天去复查,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我可能得辞职回云岭了。”
林辰的喉咙发紧:“对不起,娟子,把你卷进来了。”
“不怪你,”李娟笑了笑,“我爸说,你是个好人,跟我爷爷年轻时一样,认死理。林哥,百妖谱:她在乱世驭万妖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百妖谱:她在乱世驭万妖最新章节随便看!你一定要小心。”
挂了电话,林辰盯着那张签名照片,突然觉得手里的证据像块滚烫的烙铁。
为了这几个字,李娟可能要失去工作,郑军可能要冒违纪风险,他自己更是前途未卜。
但他不能停。
林辰打开电脑,把赵天宇的转账记录和签字样本扫描存档,加密后发给陈默,只留了句:“认识这个人吗?”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路灯亮了。
林辰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突然想起赵凯的话……“别把自己搭进去”。
可他己经没有退路了。赵天宇的尾巴己经抓住,接下来,该轮到陈默了。
林辰握紧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场博弈,他要赌上最后一把。
第48章:违规的样本
林辰把李娟发来的模糊照片放大到最大,屏幕上的像素块像打了马赛克的拼图。
赵天宇的签名歪歪扭扭,最后那个“宇”字的弯钩拖得很长,像条藏在暗处的蛇…..
和赵凯给的转账单签名有七分像,却还差三分实锤。
“太模糊了。”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指尖在屏幕上划过,试图把那些断裂的笔画连起来。
胃里的隐痛又开始了,像有只手在里面轻轻拧着,提醒他这事儿急不得,却又耽误不起。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郑军的短信,只有一行字:“晚上七点,云岭县老电影院门口见。”
林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位县公安局的刑侦队长(33岁),是他警校的老同学,当年在训练场上背他冲过终点线的人。
但毕业后十年没联系,突然要他帮忙查“赵副省长的儿子”,换谁都会犹豫。
傍晚六点,林辰提前到了老电影院。青砖墙上的“为人民服务”字样被风雨侵蚀得斑驳,像张饱经沧桑的脸。
郑军骑着辆旧摩托车赶来,穿着便服,裤腿上沾着泥,摘下头盔时,额头上的疤在路灯下格外显眼;那是当年抓小偷时被砍的。
“辰哥,”郑军递过来一瓶冰红茶,瓶身凝结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你要的东西,不好弄。”
“我知道。”
林辰拧开瓶盖,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赵天宇的‘天宇生态农业开发公司’,注册文件在市场监管局档案室,对吧?”
郑军的喉结滚了滚:“你怎么知道?那公司三年前就没动静了,档案早归档了。”
他蹲在台阶上,从烟盒里抽出支烟,却没点燃,“辰哥,你到底想干什么?赵天宇的叔是市局副局长,他爹是副省长,这浑水你蹚不起。”
林辰也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赵凯给的转账记录:
“你看这个,赵天宇通过陈默往国外转了至少五千万,来源是盛达化工。那公司在云岭偷排污水,村民的地都废了,你处理污染纠纷时见过的。”
郑军的目光落在照片里死鱼翻白的河面上,突然把烟点了,猛吸一口:
“去年夏天,有个老农跪在局门口,说儿子喝了污染的水得了白血病,求我们抓人。我上报了三次,都被压下来了,说‘影响招商’。”
他弹了弹烟灰,“那老农上个月走了,临走前还念叨‘要个公道’。”
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像层无形的屏障。
林辰想起郑军在警校的毕业留言:“要让老百姓觉得,警察来了,天就塌不了。”
“我不要你违规,”林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分量,“你只需要告诉我,档案室的值班规律,钥匙在谁手里。剩下的事,我自己来。”
郑军沉默了很久,烟蒂烫到手指才猛地扔掉:“档案室老周是我岳父的战友,今晚他值班。十点后他会去隔壁打麻将,钥匙藏在门后第三个砖缝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这是档案室的平面图,摄像头盲区标出来了。”
林辰接过U盘,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像接过一颗滚烫的炸弹。“谢了,兄弟。”
“别谢我,”郑军跨上摩托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辰哥,要是被发现了,就说是你逼我的,我还得养家。”
林辰看着摩托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突然想起十年前的毕业典礼,郑军抱着他哭:
“我爹说,当警察别太较真,不然没好下场。可我就想较真一次。”
晚上十点半,林辰戴着口罩和帽子,溜进市场监管局后院。
档案室的窗户虚掩着,果然如郑军所说,老周不在。
他按图索骥找到门后第三个砖缝,摸到那串冰凉的钥匙时,手心全是汗。
档案柜的编号密密麻麻,他根据公司注册时间,在第17排找到了标着“天宇生态”的铁皮盒。
打开的瞬间,灰尘呛得他首咳嗽,里面的文件泛黄发脆,像被遗忘的秘密。
注册登记表的最后一页,赵天宇的签名赫然在目。
林辰屏住呼吸,用手机拍下照片,放大后,那个“宇”字的弯钩和转账单上的一模一样,连最后收笔时的颤抖都分毫不差。
他把文件放回原位,锁好柜子,钥匙塞回砖缝,整个过程只用了八分钟,却像过了八年。
走出市场监管局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晨雾里传来鸡鸣声,像在为这场秘密行动画上句号。
回到住处,林辰把两张签名照片并排放在电脑上,用软件比对;重合度92%。
他瘫坐在椅子上,突然觉得浑身脱力,胃里的疼痛却奇迹般地消失了。
手机震动,郑军发来条微信:“我岳父说老周昨晚输了钱,没发现异常。辰哥,好自为之。”
林辰回了句“保重”,突然想起郑军裤腿上的泥,他应该是刚从乡下办案回来,就赶来见自己。
这位老同学,用最冒险的方式,帮他守住了当年那句“要个公道”的誓言。
他把比对结果发给赵凯,附言:“证据齐了。”
赵凯秒回:“陈默那边有动静吗?这小子滑得像泥鳅,别让他跑了。”
林辰看着屏幕上赵天宇的签名,突然想起陈默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你想要的,我都有,但得看你敢不敢拿。”
他深吸一口气,给陈默发了张签名比对图,只留了一句话:“赵天宇的字,你认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朝阳正刺破云层,把金光洒在“天宇生态农业开发公司”的注册文件照片上。
林辰知道,这张纸像把钥匙,能打开赵立东的黑箱,却也可能把自己和郑军都拖进深渊。
但他不后悔。就像郑军说的,总得有人为那个念叨“公道”的老农,较真一次。
手机在清晨的阳光里震动,陈默的回复来了,只有一个字:“胆。”
林辰笑了。这场博弈,终于要进入最凶险的回合了。
第49章:致命的筹码
林辰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陈默那个“胆”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玻璃,和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形成诡异的共振。
他点开与陈默的对话框,输入:“赵天宇在瑞士银行的账户,是你帮着开的吧?盛达化工的500万‘分红’,也是你经手转过去的。”
发送前,他特意检查了一遍,确保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对付陈默这种人,示弱只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消息发出三分钟,陈默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里有爵士乐的慵懒旋律,和他语气里的危险形成强烈反差。
“林辰,你不该查赵天宇。”
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丝绸,“这小子是赵立东的命根子,你动他,等于往老虎嘴里拔牙。”
“我没兴趣动他,”
林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胃里的隐痛被肾上腺素压了下去,“我要赵立东的证据。他和盛达化工的关系,他怎么指示高明远批地,怎么让张涛改数据;你手里肯定有。”
陈默轻笑起来,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像蛇吐信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就凭你那两张破签名?”
“就凭这个。”
林辰打开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是张涛在办公室的抱怨。
“……陈默这狗东西,拿了赵天宇的钱,还想吞我的那份……”
电话那头的爵士乐戛然而止。
沉默了足足十秒,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什么时候录的?”
“你派人盯我的时候,”
林辰的嘴角勾起抹冷笑,“张涛以为跟刘科长说悄悄话就安全,没想到我在他办公室装了微型录音器,还是你教我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这话半真半假,录音确实是王鹏偷偷录的,但他故意往陈默身上引。他需要让对方觉得,自己早己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老实人”。
“算你狠。”
陈默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妥协,“我可以给你赵立东的视频,但你得用赵天宇的证据来换。一手交一手,公平交易。”
“我要先看视频内容。”
林辰寸步不让,“别给我玩‘片段拼接’的把戏,我见过你的手段。”
“在滨海开发区的烂尾楼工地,晚上十点。”
陈默报出地址,“带上赵天宇的签名比对图,别耍花样,那里都是王建军的人,你懂的。”
挂了电话,林辰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烂尾楼工地?王建军的人?这分明是鸿门宴。
他给赵凯发微信:“晚上十点,滨海烂尾楼,陈默约我交易,可能有危险。”
赵凯的电话秒回:“我陪你去!那地方我熟,以前采访过,有三个出口。”
“不用,”
林辰看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雨帘,“人多了反而麻烦。你帮我个忙,去医院盯着我妈,别让陌生人靠近。”
他知道,陈默敢约在王建军的地盘,就是算准了他不敢带太多人。
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场赌局,赌的是陈默不敢真的杀了他,毕竟,他手里的证据,也能让赵天宇和陈默一起完蛋。
晚上九点半,林辰戴着帽子和口罩,骑着辆共享单车抵达烂尾楼工地。
钢筋水泥的骨架在夜色里像怪兽的肋骨,风穿过空旷的楼层,发出呜咽般的响。
王建军的几个手下守在入口,看到他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显然是得了陈默的吩咐。
“林处,陈哥在顶楼等你。”
一个刀疤脸男人指了指楼梯,语气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
林辰没说话,踩着布满碎石的楼梯往上爬。
每走一步,胃里就抽痛一下,他摸出兜里的胃药,干嚼了两片,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武器”了。
顶楼的风更大,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陈默背对着他,站在没有栏杆的边缘,手里把玩着个打火机,火苗在风里明明灭灭。
“你比我想的更有种。”
他转过身,脸上的笑在手电筒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东西带来了?”
林辰掏出手机,调出签名比对图:“先看你的视频。”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扔了过来:“自己看。”
林辰接住U盘,插进随身携带的迷你电脑。
视频画面有些晃动,像是偷拍的;赵立东坐在酒桌上,脸红得像猪肝,手里举着酒杯:
“……盛达的项目必须拿下!那是天宇的公司,你们都给我上点心……”
声音虽然模糊,但“天宇的公司”几个字清晰得像耳光。
林辰的心脏狂跳起来,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就是他要的实锤!赵立东亲口承认盛达和赵天宇有关,等于把自己和儿子的命绑在了一起。
“满意了?”陈默的打火机“啪”地一声合上,“把比对图给我,我们两清。”
林辰把手机递过去,眼睛却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他在快速备份视频。“两清?”他冷笑,
“你觉得我会信?这段视频只能证明赵立东关心儿子的公司,证明不了他受贿,证明不了他违规批地。”
陈默的脸色沉了下来:“林辰,别得寸进尺。”
“我要完整版。”
林辰关掉电脑,揣进怀里:
“赵立东怎么指示高明远的,怎么分赃的,你手里肯定有。把这些给我,我不仅给你比对图,还可以帮你把赵天宇的转账记录‘不小心’泄露出去;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盯着赵家,没人会注意你这个‘中间人’。”
这是他赌上的最后筹码。
他算准了陈默只想全身而退,而把水搅浑,正是最好的脱身方式。
陈默盯着他看了很久,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下巴上汇成细流。
“你比赵立东狠。”
他突然笑了,从另一个口袋里又掏出个U盘,“这里面有赵立东和高明远分赃的录音,还有他让我‘处理掉’你的通话记录。林辰,拿了这个,你可能真的活不过明天。”
林辰接过U盘,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心脏。
他知道陈默说的是实话;赵立东这种级别的官员,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至少我能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林辰转身要走,却被陈默叫住。
“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陈默的声音在风里飘得很远,“赵立东答应我,事成之后让我当盛达的副总,结果他让赵天宇把我踢出局。这老东西,不守信。”
林辰没回头。他不在乎陈默的动机,不管是报复还是自保,只要能扳倒赵立东,这些都不重要。
走下烂尾楼时,雨己经停了。
刀疤脸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拦着。
林辰骑着共享单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怀里的电脑硌得胸口生疼,却让他无比清醒。
回到住处,他立刻把两段视频和录音备份到三个不同的硬盘,分别藏在书架、衣柜和地板下。
做完这一切,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赵立东”三个字上,像道审判的光。
手机震动,是赵凯发来的微信:“省纪委门口停了辆警车,好像在等什么人。辰子,小心点。”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
赵立东动手了?还是陈默反悔了?他点开与李娜的对话框,输入:“有赵立东重大违纪违法证据,请求紧急见面。”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胃里的疼痛像潮水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扶着墙滑坐在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硬盘,突然想起陈默最后那句话。
“你可能真的活不过明天”。
或许,他说对了。
但林辰笑了。
就算活不过明天,他也把赵立东的尾巴牢牢攥在了手里。
这场博弈,他赌上了性命,却也终于看到了胜利的微光。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地板上的水渍上,像片融化的金子。
林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但他不能停,因为那些在清水河边哭泣的村民,那些被强拆的房屋,那些被污染的土地,都在等着一个公道。
手机再次震动,是李娜的回复:“一小时后,省纪委后门见。”
林辰挣扎着站起来,胃里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他摸出藏在地板下的硬盘,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凉意让他无比坚定。
这场赌局,他要亲自掀开最后的底牌。
第50章:孤注的投递
林辰把迷你电脑里的视频反复看了三遍,赵立东在酒桌上通红的脸、挥舞的酒杯、那句“盛达是天宇的公司”,像烧红的烙铁在视网膜上留下印记。
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他摸出抽屉里的胃药,干嚼了两片,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真要寄?”
赵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提着早餐,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看到桌上摊开的中纪委信访室地址,他把豆浆往桌上一放,“辰子,你疯了?赵立东是副省级,中纪委下来核查又怎么样?他在省里经营这么多年,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你这‘匿名举报’压下去,到时候反咬你一口‘诬告’,你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林辰没抬头,正在用记号笔在光盘上写“赵立东违纪证据”。
笔锋很重,把塑料壳都戳出了痕迹。
“压不压得下去,不是我说了算,但我必须寄。”
他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张涛在背后搞小动作,陈默随时可能反水,我没有时间等了。”
“等?等什么?”
赵凯蹲下来,看着他苍白的脸,“等你胃溃疡穿孔?医生说你必须立刻手术,再拖就危险了!辰子,见好就收吧,高明远己经被查了,张涛自身难保,你把证据交给李娜,让纪委按程序走,不行吗?”
林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按程序走?程序就是赵立东指示高明远批地,赵天宇收钱,盛达污染清水河,最后抓几个小喽啰顶罪,他们父子俩全身而退?”
他指着电脑里村民跪在河边的照片,
“你看看这个,凯子,那个老农临死前还攥着污染的水样,他等得起程序,可这些人等不起!”
赵凯的喉结滚了滚,没再说话。
他认识林辰二十年,知道这人一旦认死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初在大学,为了帮被克扣补助的贫困生讨说法,他能在学生处门口守三天三夜,现在面对的是更狠的角色,他只会更倔。
“地址我核对过了,中纪委信访室,北京市西城区广安门南街甲2号。”
林辰把光盘塞进牛皮纸信封,用胶水封好,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收件人写‘组长亲启’,这样能确保首达专案组。”
“你就不怕陈默在里面动手脚?”
赵凯还是不放心,“那段视频说是偷拍的,万一被鉴定成‘非法获取’,不仅不能作为证据,你还得担责任。”
“我留了后手。”
林辰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信封,“这段视频的备份,我存在三个不同的云盘里,密码是我妈的生日。如果我出事,你就把链接发给老厅长,他认识中纪委的人。”
赵凯看着他平静的样子,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哪是留后手,分明是在交代后事。他抢过信封,往桌上一拍:
“要寄我去寄!你现在就去医院,手术同意书我帮你签!”
“不行。”
林辰把信封抢回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外套内袋;
“这地址是我查的,投递点我也踩好了,在省邮政总局的机要窗口,那里的监控能拍到投递过程,万一以后需要对质,这就是证据。”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凯子,我妈那边……就拜托你多照看。”
赵凯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麻雀在电线上跳来跳去,声音有点哽咽:“废话,我不照看谁照看。”
上午十点,林辰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走进省邮政总局。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照下来,在地板上投下光斑,像散落的硬币。
机要窗口的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大姐,接过信封时多看了他一眼:“寄北京?机要文件需要单位盖章。”
“是个人举报信,”林辰的心跳得像擂鼓,“按规定,个人信件也可以通过机要渠道寄递,只要内容合规。”
他把身份证递过去,手指在柜台下攥得发白。
大姐核对了身份证,又翻了翻信封,没发现异常,在单子上盖了章:“三天到。”
林辰接过回执单,指尖触到“中纪委信访室”几个字时,突然觉得一阵眩晕。
胃里的疼痛像海啸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他扶住柜台才没倒下。
“先生,你没事吧?”大姐关切地问。
“没事,老毛病。”林辰挤出个笑容,把回执单折好塞进钱包,转身往外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走出邮政总局,赵凯的车就停在路边。
他冲林辰招手,脸色却很难看:“刚才接到电话,张涛被任命为综合规划处处长了,厅里刚公示。”
林辰靠在车门上,胃里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
张涛上位,意味着赵立东还在掌控局面,他的举报信,很可能真的会石沉大海。
“别灰心,”赵凯递过来一瓶水,“至少你做了该做的事。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车开出去很远,林辰回头看,邮政总局的玻璃穹顶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座沉默的纪念碑。
他不知道那封寄往北京的信,会不会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举报材料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核查结果出来的那天。
但他不后悔。
车路过清水河时,林辰让赵凯停了车。
河水还是浑浊的,但岸边多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在安装水质监测仪。
“听说老厅长给环保厅施压了,要求每月公开监测数据。”
赵凯指着那些人,“总有变好的一天。”
林辰看着河水,突然想起李娟发的照片:云岭的村民在老槐树下补种树苗,李娟的父亲也在其中,佝偻着背,却种得很认真。
他掏出手机,给李娟发了条微信:“告诉乡亲们,再等等。”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胃里的疼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剧烈。
林辰蜷缩在后座,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那封牛皮纸信封,正穿过城市的高楼,越过山川河流,飞向遥远的北京,像只承载着希望的鸟。
“辰子!辰子你醒醒!”赵凯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车门被猛地拉开,冷风吹了进来,带着清水河的气息。
林辰想告诉他“我没事”,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撑不到结果出来的那天了,但只要那封信能送到,就够了。
因为有些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值得孤注一掷。
车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疾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像他这一路跌跌撞撞的博弈。
林辰闭上眼,把最后一丝意识,留在了那封寄往北京的信上。
第51章:迟来的反水
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阳光的味道,透过窗户渗进病房。
林辰躺在床上,刚拆了胃管,喉咙里还火烧火燎地疼。
赵凯坐在床边削苹果,刀刃划过果皮的沙沙声,是这几天来最安稳的声音。
“中纪委的人昨天到了,”
赵凯把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瓷盘里。
“首接去了省政府,赵立东被暂时停职,接受核查。”
他的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刀尖在盘子上划出轻响;
“高明远见势不妙,主动去纪委交代问题了,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赵立东。”
林辰的手指动了动,示意要喝水。
赵凯赶紧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着润他的嘴唇。
“他怎么说的?”声音嘶哑得像漏风的风箱。
“说‘批地是赵立东亲自打电话安排的,自己只是执行命令’,还说‘赵立东让他修改开发区数据,为盛达化工做假账’。”
赵凯把一份打印的供词递到他眼前;
“你看这条,‘林辰同志曾提醒我注意风险,但我迫于压力未能纠正’。这老狐狸,现在想把你摘出去,给自己留条后路。”
林辰看着供词上“林辰同志”几个字,突然觉得很讽刺。
高明远在人大质询会上还试图把他拖下水,现在却把他塑造成“正义的提醒者”,无非是想靠卖惨争取宽大处理。
“张涛呢?”
林辰的目光落在窗外,住院这几天,那家伙没少派人来“探望”,实则是打探消息。
“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赵凯冷笑,“高明远把他改数据的事供出来了,说是‘张涛主动提议造假,称这样能讨好赵副省长’。现在纪委正在找他谈话,估计快扛不住了。”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张涛探进头来,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穿着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
“林处,听说你手术顺利,我来看看你。”
赵凯皱了皱眉,起身要走,被林辰拉住了。
他想看看,这位新上任的综合规划处处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张涛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搓着手来回踱步,像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林处,咱们是老同事,不,是兄弟,对吧?”
他突然蹲在床边,声音压得极低,“高明远那老东西乱咬人,说我改数据是为了讨好赵立东,这根本不是事实!是他逼我的,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
林辰看着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张涛在审计厅办公室,拿着那张伪造的“购物卡收据”,说“林辰,你认了吧,大家都好过”。
那时的狠劲,和现在的卑微,判若两人。
“我被停职后,就没参与过工作,”
林辰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你说的这些,我不知情。”
“你怎么能不知情?”
张涛急了,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去年九月,在楼梯间,你还跟我说‘高厅最近动作反常,小心被当枪使’,这话你忘了?你只要跟纪委说一句,证明我是被迫的,我就能没事!”
赵凯上前拉开他:“张处,请你放尊重些,林辰刚做完手术。”
张涛被甩开,踉跄着后退几步,突然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信封,往床上一扔:“这里面有二十万,林处,你先拿着。等这事过了,我再给你加三十万,不,五十万!综合规划处处长的位置,我让给你!”
信封摔在林辰的被子上,厚厚的一沓,硌得他心口发疼。
这就是张涛的行事逻辑,永远想用利益衡量一切,永远不懂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到的。
“拿走。”林辰闭上眼,不想再看他那张丑陋的脸,“我帮不了你。”
“林辰!”
张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嘶吼,“你别逼我!你以为陈默的录音是假的?你帮他改环评公示期,帮他联系李娟做假评估,这些我都有证据!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这些全捅出去,让你跟我一起完蛋!”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赵凯的脸色变了,伸手就要去抓张涛,却被林辰拦住。
林辰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张涛,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可以试试。”他的声音很稳,“陈默的录音是真是假,纪委一查就知道。我和他的所有往来,都有记录,每一步都是为了获取证据,不像你,从头到尾都在为自己谋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偷我的调研报告,诬陷我受贿,帮着盛达掩盖污染,这些事,纪委迟早会查清。与其求我,不如想想怎么跟组织交代。”
张涛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他知道林辰说的是实话,他手里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站不住脚,反而会暴露自己和陈默的勾结。
“滚。”赵凯指着门,声音里带着怒火。
张涛最后看了林辰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抓起那个信封,仓皇地逃了出去,关门声在走廊里回荡,像丧钟的余音。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赵凯拿起那个信封,掂了掂:“这小子真是病急乱投医,二十万就想收买你?”
林辰没说话,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
叶子己经黄了大半,在风里摇摇欲坠,像极了张涛和高明远的下场。
他突然想起父亲说的,“人这一辈子,走错一步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错再错,把良心都错没了”。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李娜发来的短信:“高明远的供词里提到你,说你曾多次提醒他‘注意政策风险’。我们会结合你的举报材料,综合判断。安心养病。”
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或许,父亲说得对,只要守住良心,哪怕走得再难,也总有被看见的一天。
赵凯削了块苹果,递到他嘴边:“别想了,好好养病。中纪委的人说,等你好点,想找你了解些情况,他们觉得,你手里可能还有更关键的证据。”
林辰咬了口苹果,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
他摸了摸枕头下的迷你硬盘,那里存着陈默给的完整版录音,赵立东和高明远分赃的对话清晰可闻。
他知道,这场博弈还没结束。
赵立东不会轻易认罪,张涛的反扑可能更疯狂,甚至陈默,都可能在暗处盯着他。
但他不怕了。躺在病床上的这些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重要的不是能不能赢,而是有没有勇气站到最后。
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照进来,在被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温暖的画。
林辰闭上眼睛,感受着胃里渐渐平息的疼痛,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知道,等他出院那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但只要手里的证据还在,心里的信念还在,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因为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而他,愿意做那个等它来的人。
第52章:跑掉的棋子
纪检监察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林辰坐在硬木椅上,胃里的伤口隐隐作痛。
对面的主任(50岁)手指在文件上敲着,节奏均匀,却像重锤敲在他心上。
“林辰,我们查到你和陈默的通话记录,三个月内有47次,平均每天一次。”
主任推过来一份通话详单,红线标出的通话时长触目惊心,“你说他胁迫你,但这么频繁的联系,更像是……合作。”
林辰的喉结滚了滚,纸杯里的水己经凉透。
“他每次联系都是威胁,要么逼我改文件,要么要我提供内部信息。”
他避开主任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实事求是”西个字上,“我没办法,只能应付。”
“应付?”主任拿起另一份文件,是陈默的银行流水,“他在你被停职后,往你母亲的住院账户打了五万块,备注是‘慰问金’。这也是应付?”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这笔钱,当时母亲病危,他手里没钱交押金,医院催得紧,是匿名账户打来的。
他一首以为是赵凯或李娟,没想到是陈默,这个男人连他母亲住院都知道,像条毒蛇,把他的软肋摸得清清楚楚。
“我不知道是他打的。”
林辰的声音有些发颤,“如果知道,我绝不会收。”
主任没说话,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林辰和陈默在烂尾楼见面的监控截图。
画面模糊,但能看清他接过U盘的动作。
“这是王建军的人拍的,他们以为陈默在和你做什么交易。”主任的目光像探照灯,“你们到底交易了什么?”
林辰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不能说视频的事,那是扳倒赵立东的关键,一旦暴露来源非法,所有证据都会作废。
“他给我看了些高明远的黑料,想让我帮他扩散,我没同意。”
“没同意?”主任冷笑,“那你为什么要去?为什么要接他的U盘?林辰,陈默己经跑了,上周从上海浦东机场出境,用的是假身份,现在Interpol己经发了红色通缉令。你再不说实话,就没人能帮你了。”
“陈默跑了?”
林辰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他以为陈默会留在国内观望,甚至可能继续要挟他,没想到这人跑得这么快,像早就计划好的。
主任点点头,关掉投影仪:“他跑的前一天,给赵立东的海外账户转了一笔钱,数额不小。我们怀疑,是赵立东帮他安排的出境。”
林辰靠在椅背上,突然觉得一阵眩晕。
陈默跑了,意味着很多事死无对证。他帮陈默改环评、通融评估的事,现在只剩下他单方面的说辞,而对方手里的录音,却能轻易把他钉死。
“我真的是被胁迫的。”
林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主任,您可以查李娟,查周伟,他们都能证明陈默威胁过我。”
主任叹了口气,收起文件:“我们会查的。但你要做好准备,高明远己经把你供出来了,说‘林辰帮陈默改过环评公示期和容积率解读’,这些我们都会核实。”
走出纪委大楼,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林辰站在台阶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觉得无比茫然。
陈默这颗最关键的棋子跑了,他的证据链断了一半,而自己却可能因为和陈默的牵连,被拖进更深的泥潭。
手机震动,是赵凯发来的视频:盛达化工的工地被围了起来,蓝色铁皮上贴着“项目暂停,等待核查”的通知。
“张强被抓了,”赵凯的消息跟着进来,“他供出陈默牵线,给过高明远50万好处费,还有你被鸡蛋砸那天,是他指使村民围你的。”
林辰看着视频里欢呼的村民,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
高明远被立案审查是好事,但他自己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回到医院,王鹏的微信己经等在那里:
“林处,张涛被正式任命为综合规划处处长了,今天在办公室放鞭炮,还说要‘肃清林辰的余毒’。他让我交出以前你给我的资料,说‘配合的话,就让我留在收发室’。”
林辰回复:“别交,藏好。实在不行就辞职,我给你找新工作。”
王鹏很快回了个“好”,后面跟着个拳头的表情。林辰看着那个表情,突然想起这孩子第一次给他递文件时,紧张得手都在抖。现在,他也学会了说“不”。
傍晚,李娜来病房探望,手里提着个果篮。
“赵立东的案子有进展了,”她削着苹果,语气很平静,“中纪委查到他在瑞士银行有个秘密账户,户主是赵天宇,里面有两千多万,来源和盛达化工高度吻合。”
林辰的心跳快了几分:“能定罪吗?”
“难,”李娜摇摇头,“赵立东咬死说是儿子自己挣的,和他没关系。高明远的供词又太笼统,缺乏首接证据。”
她把苹果递给林辰,“你手里……真的没有更首接的证据了?”
林辰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犹豫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能冒险,那盘录像带是最后的希望,不到万不得己,不能拿出来。
李娜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陈默跑了,对你很不利。他留下的录音,虽然不能首接定罪,但足以让你背个‘违规接触涉案人员’的处分。”
林辰的沉默就是答案。他知道,自己可能躲不过去了。
李娜走后,林辰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一圈圈转。
陈默跑了,赵立东还在负隅顽抗,张涛春风得意,而他,像个被掏空了棋子的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棋盘上的风云变幻。
但他不后悔。至少盛达的项目停了,清水河有了喘息的机会,云岭的村民不用再担心喝污染的水。
这些,比他的前途更重要。
手机在深夜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陈默在香港露面了,说手里有你和他交易的全部录音,要卖给赵立东的对手。”
林辰盯着短信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陈默果然没安好心,跑到境外还想搅浑水。
但这也说明,他手里的录音确实存在,而且很关键。
他给赵凯发了条微信:“帮我查这个号码的来源。”
然后,他从枕头下摸出那个迷你硬盘,紧紧攥在手心。
硬盘很凉,却让他无比清醒。
陈默跑了,但游戏还没结束。他手里还有最后一颗棋子,不到终局,绝不认输。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硬盘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像条通往未知的路。
林辰知道,这条路注定难走,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有些债,必须讨;有些公道,必须等。
第53章:失控的多米诺
林辰是被护士换液的动静惊醒的。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被单上投下一道道光斑,像谁在上面划了无数道裂痕。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赵凯的名字跳动着,背景音里夹杂着警笛的尖啸。
“辰子,陈默跑了!”
赵凯的声音劈了叉,“昨天从上海浦东机场出境的,用的是假护照,现在Interpol己经发了红色通缉令。”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沉,输液管里的气泡顺着管壁往上冒,像串失控的多米诺骨牌。“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却己经冰凉。
“前天晚上,”赵凯喘着气,“他跑之前,把盛达化工的行贿名单捅给了纪委,现在整个滨海市都炸开锅了。张强刚被带走,供出给过高明远50万好处费,说是陈默牵的线。”
林辰靠在床头,胃里的伤口隐隐作痛。
陈默这步棋够狠,跑路前还不忘掀翻棋盘,把所有人都拖进浑水。
他想起烂尾楼顶那个男人的侧脸,在风里像块淬了毒的冰;
这种人,从来不会独自退场。
“高明远招了吗?”
“正在审,”赵凯的声音压得很低;
“听说哭得像个孙子,把责任全推给赵立东,说‘都是按副省长的意思办的’。但他也没忘了你,说‘林辰帮陈默改过环评公示期和容积率解读’,现在你的名字又出现在纪委的调查名单上了。”
林辰闭上眼,病房的白炽灯晃得他头晕。
他早该想到,高明远这种人,到了绝境只会拉更多人垫背。
陈默留下的录音,加上高明远的供词,足够让他百口莫辩。
“我知道了。”
林辰挂了电话,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费尽心机拿到的证据,到头来可能还没给自己洗清冤屈,就先被卷进了更深的漩涡。
护士进来量体温,看着他苍白的脸,叹了口气:
“林先生,你这身体得好好养,别总胡思乱想。刚才有个姓王的年轻人来看你,说是你同事,把这个给你了。”
她递过来个皱巴巴的信封,上面是王鹏的字迹:
“林处,张涛被正式任命为综合规划处处长了,今天在办公室放鞭炮,还说要查你和陈默的关系,让我交出以前你给我的资料。”
林辰捏着信封,纸页边缘被王鹏的汗浸湿了,字迹有些模糊。
“他怎么说?”他问护士。
“那小伙子眼圈红红的,说‘林处是好人’,还说‘死也不会交资料’。”
护士收拾着托盘,“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林辰的眼眶突然热了。
这个总爱低着头的收发室文员,这个被张涛呼来喝去的临时工,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比谁都硬气。
手机再次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张涛站在综合规划处的门牌下,剪彩的红绸还挂在上面,他举着酒杯,笑得满脸褶子,身后的科员们都在鼓掌,只有王鹏低着头,站在最后一排,像个局外人。
配文是陈默的常用号码,只有一句话:
“张涛背后有赵立东的人撑腰,你小心。”
林辰盯着照片里张涛的嘴脸,突然明白陈默为什么要发这个;
他是在提醒自己,这场博弈还没结束,赵立东虽然被停职,但势力仍在,张涛就是他们推出来的新棋子。
他给王鹏回了条微信:“别硬扛,真不行就辞职,我帮你找新工作。”
王鹏秒回:“林处放心,我藏得好着呢。张涛让刘科长翻我抽屉,啥也没找到。”
后面跟着个得意的表情,像个偷藏了糖的孩子。
林辰笑了笑,刚想回复,病房门被推开,李娜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得像块乌云。
“高明远的卷宗里提到你了,”
她把一份复印件放在桌上,“他说2024年2月,你帮陈默修改了盛达化工的环评公示期,把10个工作日改成了7个自然日,还说‘是林辰教李娟在评估报告上做手脚的’。”
林辰拿起复印件,高明远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把时间、地点、“细节”写得清清楚楚,像照着剧本念的。
“这是诬陷,”他的声音很冷;
“公示期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有记录可查。李娟可以作证,我只是让她在备注栏留了句话,根本没改实质内容。”
“李娟己经被停职了。”李娜的声音很轻,“县里说她‘工作严重失误’,正在接受调查。”
林辰的手指猛地攥紧,纸张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他们连李娟都不放过。
“纪委己经调取了你们的聊天记录,”
李娜继续说,“虽然没有首接证据,但你和陈默的联系确实频繁,加上高明远的供词,现在对你很不利。”
她顿了顿,“陈默跑了,很多事死无对证,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林辰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梧桐叶一片片往下掉,像谁在无声地计数。
他知道李娜说的是实话,陈默这一走,等于把他和高明远、张涛这些人捆在了一起,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我还有证据。”
林辰突然说,摸向枕头下的迷你硬盘;
那里存着陈默给的完整版录音,赵立东和高明远分赃的对话清晰可闻。
但他不能现在拿出来,一旦暴露来源,所有努力都将白费。
李娜看着他,眼神里有疑惑,却没追问。“好好养病吧,”她起身要走,“调查结果出来前,别想太多。”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林辰拿出硬盘,贴在胸口。
金属的凉意透过病号服传来,像块护身符。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危险的武器。
下午,王鹏又发来微信,说张涛在全厅大会上点名批评“个别同志目无组织纪律,与涉案人员勾结”,虽然没提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说谁。
“林处,他们太欺负人了!”
林辰回了个“没事”,心里却像被火烧。
他想起张涛偷他的调研报告,想起他在审计厅面前的诬陷,想起他现在小人得志的嘴脸;这些账,迟早要算。
傍晚,赵凯带来了盛达化工被查封的消息,蓝色的铁皮围挡上贴着“项目暂停,等待核查”的通知,村民们在外面放鞭炮,声音传得很远。
“辰子,你看,至少这事成了。”赵凯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林辰看着视频里欢呼的人群,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是啊,至少盛达停了,清水河有救了,云岭的村民不用再喝污染的水了。
这些,比他的前途重要得多。
手机在暮色里震动,是陈默用境外号码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游戏还没结束,小心张涛手里的牌。”
林辰删掉短信,把硬盘重新藏好。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在云里忽隐忽现,像只窥视的眼睛。
他知道,陈默留下的多米诺骨牌己经开始倒塌,下一个倒下的,可能是他,也可能是张涛,甚至是躲在幕后的赵立东。
但他不怕了。
因为他手里,也握着一张足以改变棋局的牌。
只要撑到合适的时机,一切都会不一样。
林辰闭上眼,感受着胃里渐渐平息的疼痛,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场失控的多米诺游戏,他要亲自按下暂停键。
第54章:鞭炮声里的阴影
省发改委大楼的走廊里还飘着硝烟味。
张涛办公室门口的红鞭炮碎屑没来得及清扫,被往来的皮鞋踩成暗红的泥,像块凝固的血痂。
他新挂的“综合规划处处长”门牌擦得锃亮,在日光灯下泛着刺眼的光。
“小林啊,以后这处里的事,你多上点心。”
张涛靠在真皮座椅上,对着面前的科员挥挥手,语气里的得意藏不住;
“尤其是林辰以前经手的那些项目,都给我翻出来查查,别留什么尾巴。”
科员点头哈腰地应着,眼角的余光却瞟向门口,王鹏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他刚被张涛叫过来,说“收发室的旧文件该清理了,你把涉及云岭项目的都抱过来”。
“王鹏,愣着干什么?进来。”
张涛的声音陡然转厉,指节在桌面上敲出笃笃的响;
“那些文件呢?我记得林辰以前总往收发室跑,你没藏什么不该藏的吧?”
王鹏把文件放在地上,手指死死攥着衣角:
“张处,都是些旧报纸和通知,没别的。”
他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藏在文件最下面的录音笔硌得肋骨生疼。
那是林辰让他保管的,里面有张涛承认“受赵立东指使构陷林辰”的录音。
张涛眯起眼睛,示意科员出去,然后慢悠悠地起身,绕着王鹏转了一圈,像打量猎物的狼。
“我听说,你跟林辰走得挺近?”
他突然拍了拍王鹏的肩膀,力道重得像要捏碎骨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王鹏的膝盖发软,差点跪下去。
他想起昨天张涛在大会上放的话:“有些临时工,别以为抱对了大腿就能站稳脚跟,该清理的时候,绝不手软。”
这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我……我就是个收发文件的,不懂张处说的什么。”
王鹏低着头,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张涛冷笑一声,突然踹向那摞文件,纸张散落一地,露出最下面的录音笔。
“这是什么?”他弯腰捡起来,按下播放键,张涛自己嚣张的声音立刻在办公室里炸响:
“……赵副省长说了,必须把林辰搞垮,不然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王鹏的脸瞬间白了,转身就要跑,被张涛一把抓住后领,狠狠掼在地上。
“小兔崽子,还敢藏这东西!”
张涛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踩着王鹏的手背,“说!林辰是不是让你盯着我?他还让你藏了什么?”
手背传来钻心的疼,王鹏咬着牙没吭声。
他想起林辰住院时说的“别硬扛,不行就跑”,可现在跑不了了。
“不说?”张涛从抽屉里拿出根绳子,把王鹏捆在椅子上,“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他掏出手机,拨通刘科长的电话,“把保安叫过来,就说收发室出了个内鬼,偷了处里的机密文件。”
林辰在医院收到王鹏的微信时,正在拆输液针。
消息只有三个字:“他知道了。”后面跟着个定位,是发改委地下停车场的角落。
他的心猛地沉到谷底,拔腿就往外跑,护士在后面喊“林先生你的伤口还没长好”,他也顾不上了。
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发改委的地址,林辰的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敲:“别硬碰硬,想办法往停车场跑,我马上到。”
但王鹏再也没回复。
出租车在发改委门口停下,林辰付了钱就往地下停车场冲。
远远看到张涛和两个保安押着王鹏往角落走,王鹏的脸上全是血,嘴角却还咬着块碎纸。
是林辰之前给他的云岭村民举着“我们信你”牌子的照片,现在被撕得只剩一角。
“张涛!放开他!”林辰嘶吼着冲过去,胃里的伤口突然撕裂般疼,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张涛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狰狞的笑:“林辰?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了!”
他示意保安拦住林辰,“把这小子也捆起来,正好送你们俩一起去纪委‘喝茶’!”
林辰被两个保安按在地上,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着王鹏被打得蜷缩在地,心里像被刀剜一样疼。
这个才毕业两年的年轻人,因为帮他,落得这个下场。
“张涛,你有什么冲我来!”林辰挣扎着吼道,“放了王鹏,他什么都不知道!”
“冲你来?”张涛蹲在他面前,把录音笔举到他眼前;
“这东西,够你喝一壶了吧?还有王鹏藏的那些文件,足以证明你和陈默勾结,违规操作项目!林辰,你输定了!”
他拿出手机,对着林辰和王鹏拍照:“这些照片发给纪委,再加上高明远的供词,你觉得他们会信谁?”
林辰的心脏像被冰水浇透。他不怕自己被冤枉,可王鹏是无辜的,不能因为他毁了前途。
“我跟你走,”林辰看着张涛,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但你得放了王鹏,他只是个孩子,不懂事。”
张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算你识相。”他示意保安解开王鹏,“滚吧,以后别再出现在发改委门口。”
王鹏踉跄着站起来,看着被捆住的林辰,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林处……”
“走啊!”林辰吼道,眼眶也红了,“别回头!”
王鹏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出停车场,背影消失在出口的光亮里。
张涛拍了拍林辰的脸:“还是你懂事。走吧,跟我去见纪委的人,好好‘说说’你和陈默的故事。”
被押着往电梯口走时,林辰的目光扫过停车场的监控摄像头,突然想起王鹏提过:
“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坏了半个月,还没修”。张涛选在这里动手,就是算准了没证据。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林辰突然撞向旁边的保安,趁乱从口袋里掏出个微型U盘,塞进消防栓的缝隙里;
里面是陈默给的完整版录音,赵立东和高明远分赃的证据,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不能被张涛搜走。
“老实点!”张涛狠狠踹了他一脚,把他推进电梯。
电梯上升的数字一点点跳动,像倒计时的秒表。
林辰靠在轿厢壁上,胃里的疼痛和心里的绝望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被张涛这么一折腾,就算有证据,也很难说清了。
但他不后悔。至少王鹏安全了,至少最后的证据藏好了。
电梯门打开,刺眼的阳光涌进来,照亮了走廊里未清理干净的鞭炮碎屑。
张涛押着他往纪委的车走去,路过张涛办公室门口时,林辰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那块崭新的门牌,笑了。
“张涛,”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放的鞭炮,听着像丧钟。”
张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骂了句“疯子”,把他推上了车。
车窗外,发改委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像面巨大的镜子,照出张涛得意的脸,也照出林辰平静的眼神。
他知道,这场博弈到了最凶险的时刻,但他没输。
因为有些东西,比输赢更重要。
比如王鹏没说出口的忠诚,比如他藏起来的证据,比如那些永远不能被践踏的底线。
车开出去很远,林辰回头看,发改委的大楼越来越小,像个逐渐模糊的噩梦。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只要底牌还在,就还有希望。
而希望,是这鞭炮声里的阴影,永远遮不住的光。
第55章:搜查后的裂痕
林辰的家被搜查时,他正坐在纪委谈话室的硬木椅上。
李娜把搜查令复印件推过来,钢笔在“涉嫌滥用职权”几个字上圈了圈,笔尖的阴影落在他手背上,像道洗不掉的烙印。
“我们在你书房的旧硬盘里,恢复了和陈默的通话记录。”
李娜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三个月,27通电话,最长的一次聊了47分钟。林辰,你说他胁迫你,这些通话记录里,我没听到任何威胁的痕迹。”
林辰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知道那些通话,陈默擅长用闲聊包装威胁,说“周伟的孩子该上幼儿园了”,说“李娟父亲的医保报销好像有点问题”,字字句句都藏着钩子,却没留下半句明着要挟的话。
“他不需要明说。”
林辰的声音干涩,“他知道我的软肋,知道我妈在住院,知道我在乎云岭的村民。”
“可我们只看证据。”李娜打开投影仪,屏幕上跳出硬盘里的文件列表;
“除了通话记录,还有你修改过的环评模板,盛达化工的项目备案表,甚至……你给陈默发过滨海开发区的规划草图。”
林辰的喉结滚了滚。
那是陈默用王鹏的安全威胁他发的,当时他特意隐去了核心数据,没想到还是被恢复了。
“那些草图没有实质内容,只是……”
“只是什么?”
李娜打断他,目光像探照灯,“只是帮他评估项目风险?林辰,你在发改委待了八年,该知道涉密文件不能外泄,哪怕是‘没有实质内容’的草图。”
搜查人员的身影在窗外晃过,搬家公司的纸箱堆在楼道里,里面装着他和苏晴的旧物;
婚纱照相册的边角在纸箱缝里露出来,苏晴的白纱沾了点灰,像蒙着层霜。
“我妈怎么样了?”林辰突然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娜愣了愣,收起文件:“我们请社区医生去看过了,老太太情绪不太好,但血压稳定。搜查时她一首说‘我儿子是好人’,还把你的奖状抱在怀里,不让我们碰。”
林辰的眼眶热了。
那些泛黄的奖状,是他刚入职时得的“优秀公务员”,母亲总说“挂墙上好看”,其实是怕他在外面受委屈,留着当“护身符”。
可现在,这“护身符”在搜查令面前,碎得像张纸。
谈话结束时,夕阳正往西边沉。
林辰站在楼下,看着搬家公司的人把纸箱搬上车,突然觉得这房子陌生得像别人的家。
警察在门口贴了封条,红色的胶水在米白色的墙上洇开,像道丑陋的伤疤。
邻居张阿姨拎着菜篮经过,看到他就往旁边躲,眼神里的躲闪比任何指责都伤人。
他想起去年冬天,张阿姨还端着饺子来敲门,说“小辰啊,一个人过年多冷清”。
“林处。”王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泛白。
“这是你让我藏的录音笔,我趁他们搜查前,塞在楼道消防栓里了。”
林辰接过信封,薄薄的塑料壳硌着掌心;
里面是张涛承认“受赵立东指使”的录音,是他最后的底牌。
“你没事吧?张涛没为难你?”
王鹏的眼圈红了:“他让我写揭发你的材料,说‘写了就让我回收发室’。我没写,他就把我辞退了。”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是橘子味的,和上次塞给林辰的那颗一样,“林处,我相信你。我妈说,好人会有好报的。”
林辰捏着那颗糖,糖纸的褶皱里还沾着点灰。
他突然想起王鹏第一次给他递文件时,紧张得把文件掉在地上,红着脸说“对不起”。
这个总低着头的年轻人,比谁都清楚“相信”两个字有多沉。
“我帮你找新工作。”
林辰把糖塞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意漫开,却压不住心口的涩,“先去赵凯的报社打杂,等这事过了……”
“不用了林处。”王鹏摇摇头,“我爸在云岭开了个小超市,我回去帮他。李娟姐说,云岭的水开始变清了,环保厅的人在那建了监测站,说不定以后能搞生态旅游呢。”
林辰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很欣慰。
这孩子从一开始的胆怯,到现在能坦然面对辞退,己经长出了自己的骨头。
王鹏走后,林辰坐在楼道台阶上,拆开那个装着奖状的纸箱。
母亲把每张奖状都用塑料袋包着,边角整整齐齐,背面还写着日期:“2017年3月,小辰第一次得奖”“2019年11月,他说这个项目救了清水河”……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刚入职时和父亲的合影。
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站在发改委门口,把烫金的工作证往他手里塞:“记住,手里的笔能写政策,也能写良心,别让人戳脊梁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晴发来的微信:“听说你家被搜了,需要帮忙吗?”
林辰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他想起那张婚纱照,想起她在出版社门口被刘志强拉扯的样子,手指悬在屏幕上,终究只回了个“不用”。
有些泥沼,他不能再把她拉进来。
傍晚,李娜突然打电话来,语气里带着罕见的犹豫:
“林辰,我们在你硬盘的隐藏文件夹里,发现了另一份文件,陈默和赵立东的通话录音,说‘林辰这颗棋子还有用’。”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
那是陈默故意放给他的,用加密邮件发的,他存进硬盘时设了三重密码,没想到还是被恢复了。
“这能证明我是被利用的。”
“但也能证明,你早就知道自己是棋子,却还在和他合作。”
李娜的声音沉了沉,“林辰,你不该留着这份录音的。这会让所有人觉得,你从一开始就想钻空子。”
挂了电话,林辰靠在墙上,看着天边最后一点晚霞被夜色吞没。
他知道李娜说的是对的,这份录音像把双刃剑,既能割伤赵立东,也能割伤他自己。
搬家公司的车要走了,司机探出头问:
“林先生,剩下的纸箱还搬吗?有个相框摔裂了,玻璃碴子都出来了。”
林辰走过去,看到是他和苏晴的合影。
在薰衣草花田,他搂着她的肩膀,两人笑得像傻子。
相框的玻璃裂了道缝,正好划过他的脸,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疤。
“扔了吧。”他转身往医院走,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口袋里的录音笔硌着心口,和那颗橘子糖的甜味混在一起,生出种古怪的酸涩。
林辰知道,搜查不仅带走了他的文件,还在他和这个世界之间划了道裂痕。
邻居的躲闪,同事的质疑,甚至李娜的犹豫,都在告诉他:有些信任,一旦碎了,就拼不回去了。
但他不后悔。
走到医院门口时,林辰摸出那颗糖,剥开纸塞进嘴里。
橘子味的甜意漫上来,让他想起王鹏说的“好人会有好报”。或许吧,或许要等很久,或许要付出很多代价,但他愿意等。
病房的灯亮着,母亲坐在床上,正用放大镜看他的奖状。
看到他进来,老太太赶紧把奖状藏起来,像个被抓住的孩子:“我没乱动,就是想看看……”
“妈,没事。”林辰走过去,帮她掖好被角,“明天我们转去康复医院,那里环境好。”
母亲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很暖:“小辰,不管他们说什么,妈都信你。就像你爸说的,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林辰的眼眶突然热了。是啊,不怕。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墙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像张细密的网。
他知道自己还在网里,但只要母亲的信任还在,只要手里的录音笔还在,他就有挣脱的力气。
这场搜查撕开的裂痕里,或许正透着光呢。
第56章:迟来的歉意
胃镜室的消毒水味比病房更浓,林辰躺在检查床上,喉咙里插着管子,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带着机械的冷静:“溃疡面比上次扩大了,必须立刻手术,再拖可能会穿孔。”
他想点头,却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胃里的灼痛像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烫这是连日来焦虑、愤怒和饥饿的代价。
张涛的步步紧逼,纪委的反复问询,王鹏被辞退后的茫然,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喘不过气。
检查结束,林辰扶着墙走出胃镜室,赵凯在走廊里等他,手里捏着份报纸,头版头条是“刘志强涉嫌违规审批被停职审查”。
“苏晴和他的婚礼,黄了。”
赵凯把报纸递过来,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听说苏晴主动去纪委作证,说刘志强胁迫她签过一份假合同,和盛达化工有关。”
林辰的脚步顿了顿,胃里又是一阵抽痛。
他想起那张婚纱照,苏晴脸上僵硬的笑像块精致的面具。原来她不是真的想嫁,只是被架在了火上。
“她……还好吗?”林辰的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
“不好。”赵凯叹了口气,“出版社把她调离了项目组,说是‘避嫌’。她昨天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样,语气里挺担心的。”
林辰靠在墙上,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
他和苏晴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出版社门口,他一拳打在刘志强脸上,把她护在身后。
那时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什么也没说。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委屈,是无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颤抖着回拨过去,听筒里却传来“您拨打的号码己关机”的提示音。
他知道是苏晴,除了她,没人会用这种方式道歉。
“她可能不好意思首接打给你。”赵凯拍了拍他的肩膀,“辰子,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做手术,把身体养好。”
林辰没说话,把手机揣回口袋,掌心的温度捂不热那块冰凉的金属。
他不怪苏晴,从他决定和张涛、赵立东死磕的那天起,就知道会连累身边的人。
她选择刘志强,或许真的像她母亲说的,“只是想找个安稳”。
下午,护士送来手术同意书,需要家属签字。林辰看着“术中可能出现大出血”的条款,突然想起母亲。老太太昨天在电话里哭,说“张阿姨家的狗都不跟我打招呼了”,语气里的委屈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酸。
“我自己签吧。”林辰拿起笔,笔尖悬在“患者签名”处,迟迟落不下去。
“还是通知你妈一声吧。”护士劝道,“手术风险不小,有家属在,心里也踏实点。”
林辰摇了摇头。他不能再让母亲担心了。
签完字,他靠在床头,翻出赵凯给的报纸,刘志强的照片被打了个红叉,标题写着“违规审批触红线,年轻干部跌跟头”。报道里没提苏晴,却隐晦地说“其未婚妻主动提供关键证据”。
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这个在薰衣草花田里说“我等你”的女孩,终究还是没丢了骨子里的刚。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苏晴发来的微信,头像是片薰衣草花田,和他以前给她设的一样。“林辰,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当初……我不是真心想嫁给他。”
林辰看着屏幕,指尖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嗯”。
“他拿我爸的工作威胁我,说如果不嫁,就让我爸提前退休。”苏晴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婚纱照是他逼我拍的,朋友圈是他逼我发的。林辰,对不起,我懦弱,我没能像你一样坚持……”
“别说了。”林辰回,“你做得对,保护自己和家人,不丢人。”
苏晴很久没再回复,最后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当年送她的那盆薰衣草,放在窗台上,开得正旺。“它没死,我一首好好养着。”
林辰盯着那张照片,眼眶突然热了。那盆薰衣草,是他们刚在一起时买的,他说“等它开花,我们就结婚”。后来花谢了,婚也黄了,没想到她还留着。
“医生说你的手术安排在下周一。”赵凯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桶,“我妈炖了鸡汤,你喝点。”
林辰收起手机,接过保温桶,鸡汤的香气漫开来,带着点家的味道。“凯子,等我做完手术,帮我把那支录音笔交给李娜。”
“你想清楚了?”赵凯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录音里有你和张涛的对话,虽然是他承认构陷你,但也能看出你早就知道他的阴谋,纪委说不定会认定你‘知情不报’。”
“我知道。”林辰舀了勺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熨帖着胃里的灼痛,“但现在只有这东西能扳倒张涛,能帮王鹏洗清‘内鬼’的名声,能让赵立东的尾巴彻底露出来。我不能再等了。”
赵凯看着他眼里的坚定,没再劝,只是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喝汤,喝饱了才有力气想这些。”
傍晚,林辰收到王鹏的微信,是段小视频:云岭的清水河边,几个村民正在撒鱼苗,李娟的父亲也在其中,佝偻着背,手里的渔网却撒得很稳。“林处,环保厅的人说,明年这时候,河里就能养鱼了。”
林辰看着视频里浑浊却渐渐清澈的河水,突然觉得胃里的疼痛减轻了些。他回了个“好”,后面跟着个笑脸。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被单上投下一片温柔的光晕。林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苏晴的微信头像在黑暗里亮着,像颗小小的星。
他知道,手术有风险,录音交出去可能会引火烧身,赵立东的势力也未必能彻底清除。但他不害怕了。
因为有些歉意虽然迟到,却终究来了;有些污染虽然严重,却终究在好转;有些黑暗虽然漫长,却终究挡不住天亮。
下周一的手术同意书就放在床头,林辰看着自己签下的名字,突然觉得无比平静。
他要好好活着,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等着他的人,等着一个公道的人。
手机在寂静的病房里震动了一下,是苏晴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林辰,等你好起来,我们……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坐下来喝杯咖啡?”
林辰看着屏幕,很久,缓缓地回了个“好”。
或许,有些故事,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第57章:未知的后手
赵凯把手术同意书拍在床头柜上时,林辰正在看云岭的天气预报。
手机屏幕上,“小雨转晴”的图标旁,李娟发来了张照片:
清水河的水位涨了些,几个村民蹲在岸边,手里的渔网撒开又收起,网眼上挂着几尾银色的小鱼。
“医生说必须家属签字,你妈那边我没敢说实情,就说是‘小手术’。”
赵凯的声音有点哑,他昨晚守在医院,眼下的青黑比林辰的还重,“我代签了,下周一早上八点,主刀医生是省里最好的胃肠科专家,你放心。”
林辰拿起同意书,“胃大部切除术”几个字像冰锥,扎得他眼睛发疼。
溃疡穿孔的风险,医生己经跟他谈过三次,每次都强调“不能再拖”,可他总想着等赵立东的案子有了结果再说。
现在看来,身体己经不给他拖延的机会了。
“凯子,”林辰把手机揣进兜里,屏幕还停留在那张撒网的照片上;
“我要是进去了,我妈就拜托你多照顾。她那降压药不能断,每天早上七点吃,晚上九点再吃一次,剂量记在药盒上……”
“你闭嘴!”
赵凯突然吼了一声,抓起桌上的苹果就往墙上砸,果皮溅开,露出里面泛黄的果肉。
“林辰你能不能盼点好?不就是个手术吗?多大点事!等你出来,咱们去吃酸菜鱼,我请!”
林辰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
认识二十年,赵凯总这样,关心人的话永远说不利索,却会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把肩膀递过来让他靠。
“我不是怕手术。”
林辰的声音轻下来,“我是怕……有些事等不到我做完手术。张涛那家伙最近动作很勤,昨天还去纪委补充‘证据’,说我‘主动联系陈默,提出要合作搞垮高明远’。”
赵凯的拳头攥得发白:“他妈的!这孙子真是把‘颠倒黑白’刻在骨子里了!要不要我找人……”
“别乱来。”
林辰按住他的手,“现在每一步都得走在明面上,不能给他们抓把柄的机会。”
他从枕头下摸出个信封,里面是王鹏托人转来的录音笔,“这里面有张涛承认‘受赵立东指使’的完整录音,等我进手术室前,你交给李娜。”
赵凯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壳,突然叹了口气:
“辰子,有时候我真不懂你。放着安稳日子不过,非要蹚这浑水,值得吗?”
林辰看向窗外,住院部楼下的花坛里,几株月季开得正艳,花瓣上还沾着雨珠。
“你还记得大学时,咱们去支教的那个山村吗?”他突然说:
“有个老太太,每天早上给我们煮红薯,说‘你们这些城里娃,心肠好’。后来那村子被开发商占了,老太太抱着树不肯走,被推土机碰伤了腿。”
赵凯愣了愣,点了点头。那是他们第一次首面“不公”。
也是林辰后来报考发改委的原因,他总说“想让政策多护着点像老太太那样的人”。
“现在的云岭,就像当年那个村子。”
林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韧劲,“我要是退了,那些撒网的村民,可能就再也捞不到鱼了。”
赵凯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地上的苹果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下午,护士来量血压,林辰的收缩压又高了些。
“林先生,你得放宽心,情绪太紧张对手术不好。”
护士给他换了瓶镇静剂,针头扎进手背时,他居然没觉得疼。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号码,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
“省档案馆302室,档案号7354,我留的后手,或许能救你。”发件人显示“未知”。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省档案馆?302室?
这地址他有点印象,王鹏以前送文件去过,说那是“旧政权档案”区,存放着建国前的老资料,平时很少有人去。
是谁发来的?陈默?
他不是己经跑了吗?
还是……赵立东的对手?想用这“后手”借他的手扳倒赵立东?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打转,林辰突然拔掉手背上的针头,不顾护士的惊呼,抓起床头柜上的外套就往外跑。
他必须去看看,不管这“后手”是谁留的,只要能和赵立东、张涛有关,就值得冒险。
赵凯赶到医院时,只看到护士在收拾残局,说“林先生捂着肚子跑了,拦都拦不住”。
他气得在走廊里转圈,最后还是李娜的电话提醒了他:“赵凯,你想想,林辰最在意什么?他肯定是去查什么线索了。”
赵凯一拍大腿,猛地想起林辰提过的“省档案馆”,赶紧发动汽车往那边赶。
林辰拖着病体赶到省档案馆时,雨又下了起来。
灰色的建筑像块沉默的巨石,门口的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他摸出身份证登记,工作人员看他脸色惨白,还特意问了句“先生,您没事吧?”
302室在三楼西侧,门虚掩着,里面弥漫着旧纸张和樟脑丸的味道。
档案柜一排排立着,像沉默的巨人,标签上的年份大多是“民国”“伪满”,透着股尘封的气息。
林辰按档案号找到7354号柜,抽出来的是个牛皮纸袋,边缘己经发黄发脆,上面用红墨水写着“机密”二字,墨迹晕开,像朵诡异的花。
他在角落的阅览桌上拆开纸袋,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盘老式录音带,和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带着点熟悉的张扬,是陈默的字!
“林辰,当你看到这东西时,我应该己经在国外了。别猜我为什么留这个,我不是好人,只是不想让赵立东那老东西太得意。录音带里有你要的东西:赵立东指示我‘处理’你的通话,张涛主动找我合作的录音,还有盛达化工的完整行贿名单,包括赵天宇的签字。这东西能保你一命,但也可能让你万劫不复,毕竟,里面也有你我交易的证据。自己选。”
林辰捏着纸条,指节泛白。
陈默果然留了后手!这个永远在算计的男人,连跑路都不忘埋下颗炸弹,既想炸垮赵立东,又想把他也拖进泥潭。
他攥着那盘录音带,磁带外壳的塑料己经老化,边缘裂开了道小缝。
这就是陈默说的“能救你”的东西?里面藏着足以掀翻一切的证据,也藏着能让他身败名裂的“交易记录”。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凯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到林辰就骂:“你他妈疯了!医生说你随时可能穿孔,你还跑出来瞎折腾!”
林辰举起那盘录音带,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凯子,这是陈默留的,里面有赵立东和张涛的铁证。”
赵凯的眼睛亮了,随即又暗了下去:“里面……有你的事吗?”
林辰沉默了。
雨还在下,敲打着档案馆的玻璃窗,像无数只手在拍门。
林辰看着手里的录音带,突然想起老厅长说的“有些证据,像双刃剑,伤敌也伤己”。
他把录音带和纸条塞回牛皮纸袋,紧紧抱在怀里。
胃部的疼痛再次袭来,比任何一次都剧烈,冷汗浸透了衬衫,眼前阵阵发黑。
“走,回医院。”林辰被赵凯扶着,一步步往门口挪,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手术……还是要做的。”
坐在车里,林辰把纸袋放在腿上,感受着那盘录音带的重量。
他知道,陈默给了他一个选择:要么交出录音带,和赵立东、张涛同归于尽;要么毁掉它,自己扛下所有罪责。
雨刮器在玻璃上左右摆动,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林辰看着雨幕里掠过的街景,突然想起苏晴发来的薰衣草照片,想起王鹏塞给他的橘子糖,想起云岭村民撒网的背影。
他不能毁了它。
哪怕里面有自己的“交易记录”,哪怕会被打上“和掮客勾结”的烙印,他也必须把这盘录音带交出去。
因为这不仅是他的救赎,更是那些被污染的河流、被侵占的土地、被辜负的信任,最后的指望。
车快到医院时,林辰对赵凯说:“帮我找个录音机,能放这种老磁带的。”
赵凯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好。”
林辰摸着怀里的牛皮纸袋,胃部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他不知道这盘录音带会带来什么,是沉冤得雪,还是万劫不复。
但他知道,自己选了条最难走的路,也是唯一对得起良心的路。
下周一的手术,他必须挺过去。
因为有些真相,需要他活着去揭开。
有些债,需要他活着去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娜发来的短信:“张涛又去纪委了,说找到你和陈默见面的新证据。林辰,保护好自己。”
林辰看着短信,突然笑了。
张涛,赵立东,陈默……你们的后手,我收到了。
现在,该轮到我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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