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国庆西山的日出仿佛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金色的光晕，但高一生活的齿轮己毫不留情地重新咬合，带着更沉重的负荷高速运转。秋意渐深，窗外的梧桐叶开始染上金黄，而教室里的空气，却被试卷、练习册和日益逼近的期中考试压得密不透风。
学海扁舟：缝隙里的星光
实验中学的实验班，学习强度和节奏明显提升。顾之衍每天被数理化生的公式定理、英语单词的海洋和政史地的背诵清单轮番轰炸，感觉像个被抽打的陀螺。课桌抽屉塞满了卷子，错题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午休时间缩水到只够趴在桌上小憩十分钟。周小雨也收起了八卦的劲头，眼底常挂着黑眼圈。张浩和王浩更是叫苦连天，体育生的训练加上课业压力，让他们连打球的力气都快没了。
南华一中竞赛班更是如同高压熔炉。省级竞赛初赛的日期如同悬顶之剑，官炀的时间被切割成更精确的碎片。除了高中课程，竞赛真题的难度和深度都跃升了一个层级，小组讨论常常持续到深夜，线上讲座占据了周末。他桌上那盏台灯熄灭的时间越来越晚，镜片后的目光更加沉静专注，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两人之间的物理距离（三条街）和心理距离（学业重压）似乎都在无形中拉长。曾经每天能聊上许多条的对话框，如今常常只有简短的信息在深夜或清晨交汇：
【G】：官医生，活着。刚啃完物理大题。【灵魂出窍.jpg】
【K】：嗯。坚持。核心公式己推送。查收。
【G】：收到！官医生赛高！【跪谢】 我去跟英语单词死磕了！【晚安月亮.jpg】
【K】：晚安。保持联系。
或者：
【K】：凌晨有线上研讨会。勿等。
【G】：知道啦！官医生注意休息！别真变永动机！【爱心】
【K】：……嗯。
对话变得简短、高效，如同战时通讯。但每一条“收到”、“坚持”、“晚安”、“保持联系”，都像在汹涌学海中投下的一枚小小浮标，提醒着对方的存在，维系着那份心照不宣的联结。顾之衍会在解出一道难题后，第一时间拍下草稿发给官炀，附上一个得意的表情；官炀也会在研讨会间隙，看到某个有趣的物理现象或冷笑话（极其罕见）时，顺手转发给她。这些碎片化的、挤在时间缝隙里的交流，成了高压下最珍贵的氧气和最温暖的星光。
指尖的朝霞：无声的心意
灵感像一道微光，在翻看手机相册时闪现。屏幕上，是西山日出时她偷拍的官炀专注侧影，还有郑致楠抓拍的两人依偎在晨光中的照片。那喷薄而出的、绚烂至极的朝霞色彩——温暖的橘，明亮的黄，温柔的粉，深邃的紫，纯净的蓝……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
她想起很久以前逛过的手工店，看到过一种复杂的编织手环，用的是彩色的棉线，可以编出各种图案和纹样。那些色彩，不正像浓缩的朝霞吗？
一个念头瞬间击中了她！
她要亲手编一条手环！就用那些属于他们的、破晓时刻的朝霞色彩！
说干就干。顾之衍利用周末仅有的半天休息时间，一头扎进了手工材料店。在五颜六色的棉线海洋里，她仔细挑选了九种颜色：温暖如初升太阳的橘红，明亮如第一缕晨光的鹅黄，温柔如云层边缘的浅粉，深邃如黎明前夜空的藏青，纯净如高远天空的浅蓝……她特意避开了任何金属配件，选择了最质朴的棉线，追求纯粹的质感与色彩的交融。
接下来的几个深夜，当室友们沉沉睡去，顾之衍就悄悄打开小台灯，窝在自己的床铺上，对着手机里找来的复杂编织教程，笨拙地开始尝试。纤细的彩色棉线在她指间缠绕、打结、穿梭。她手指不算灵巧，刚开始不是打错了结就是松紧不一，拆了编，编了拆，指尖被线勒得发红。她想起官炀总说“效率优先”，自嘲地想，这大概是效率最低下的“项目”了。
但每当看到那熟悉的、如同浓缩朝霞般的色彩在自己指间渐渐成型，想到这份笨拙的心意最终会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陪伴他度过那些埋头演算的时光，顾之衍就觉得所有的耐心和指尖的微痛都值得。她甚至偷偷在编织到某一节时，加入了更细的、近乎透明的白色丝线，象征着西山之巅凛冽的晨风，也象征着那份清透的心意。
1021：心跳的算法
十月二十一日，周五。深秋的阳光带着暖意。
官炀的一天与往常并无太大不同。竞赛班的日程表精确到分钟，课堂、自习、小组讨论、模型调试……生日？那只是时间轴上一个普通的坐标点。他甚至没在群里提起，只有郑致楠在课间推过来一张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时，在角落用极小的字写了一句“HBD”。
首到傍晚放学，他背着那个沉重的、装满资料和笔记本的黑色背包走出南华一中校门时，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之衍穿着暖黄色的毛衣，背着书包，正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等他。秋日的阳光透过金黄的叶子，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看到他出来，她眼睛一亮，笑着朝他用力挥手。
官炀穿过马路，走到她面前。他习惯性地蹙了下眉：“不是让你别等我？浪费时间。” 语气是一贯的冷静，但目光落在她带笑的脸上时，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
“今天特殊嘛！”顾之衍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用深蓝色棉布仔细包裹的小方块，“喏，给你的！”
官炀接过来，入手很轻。他有些疑惑地看向顾之衍。
“生日礼物！快打开看看！”顾之衍催促着，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官炀修长的手指解开布包上的活结，展开棉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编织手环。。一条色彩温暖、编织着九色鹿图案的棉线手环静静地躺在掌心。没有金属的冰冷，只有棉线的柔软和木珠的温润。他仔细地看着那略显稚拙却充满诚意的编织纹路，看着那只充满灵性的九色鹿，指尖无意识地着。
“敦煌九色鹿？”他低声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好看吧？象征着吉祥和勇气！希望官医生所向披靡，竞赛顺利！”顾之衍紧张地看着他的反应，“就是……编得不太好……”
官炀沉默了半晌，就在顾之衍的心一点点提起来时，他忽然抬起左手，将手环递回到她面前，手腕向上。
“帮我戴上。”他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需要调试。”
顾之衍的心猛地一跳！调试？戴个手环需要调试什么？但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主动要求一次“计划内接触”！
她的脸颊微微发热，指尖有些颤抖地拿起那条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手环。她微微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柔软的棉线手环套上他清瘦的手腕。他的手腕骨节分明，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她笨拙地调整着松紧，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书本和洁净皂角的清爽气息。
终于，手环戴好了。彩色的棉线缠绕在他冷白的手腕上，那只小小的九色鹿伏在腕骨旁，形成一种奇异的、带着温度的和谐。
“嗯。调试完毕。”官炀垂眸看着手腕上的新“配件”，动了动手腕，似乎在感受它的存在感和束缚感（其实几乎没有）。然后，他抬眼看向脸颊微红、眼神亮晶晶的顾之衍，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个极其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光谱独特。接收良好。”他轻声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一种沉静的暖意，“谢谢。”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惊喜。一句“光谱独特”，一个主动伸手要求佩戴的动作，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一句“接收良好”的肯定。这就是官炀式的回应，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顾之衍心头发烫。
她看着他手腕上自己亲手编织的手环，看着他镜片后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带着暖意的眼睛，只觉得这几个晚上熬的夜、手指上的勒痕，全都值了。
“走吧，”官炀很自然地拉了一下背包带，“请你吃面。……生日面。”
“好！”顾之衍用力点头，笑容比秋日的阳光更灿烂。她走在他身侧，目光不时落在他手腕上那条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彩色手环上。
金黄的梧桐叶在他们脚下沙沙作响。学海依旧无涯，压力依旧沉重。但在这一刻，在夕阳的余晖里，在手腕间那圈亲手缠绕的温暖色彩中，时间的缝隙仿佛被温柔地撑开，填满了无需多言的珍贵心意和并肩前行的笃定。那条小小的手环，如同一个无声的契约，缠绕在腕间，也缠绕在彼此心间，成为繁忙高一时光里，一道独特而温暖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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