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羽那句斩钉截铁的“不能走”，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母亲卫新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一脸决绝的女儿。父亲周振邦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深刻的“川”字，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陡然压了下来。大哥周承军更是首接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解：“小妹！你糊涂了？这鬼地方有什么值得你留下的？就为了那几个乡下人？还是……” 他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难道真和王红霞污蔑的那样，为了什么人？
周灵羽迎着父兄沉甸甸的目光和母亲眼中破碎的泪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酸又疼。她知道自己的拒绝像一把刀，狠狠扎在了最疼爱她的人心上。她用力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一个不慎，后果可能是整个家庭都无法承受的，再加上她回来就是为了改变周家的命运的。
“爸，妈，大哥，” 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纷乱情绪的沉静力量，目光坦然地迎向他们，“你们冷静听我说。我不是不想回家，我做梦都想！可我们现在，真的不能走！”
她微微倾身，语速加快，条理清晰地将心底盘桓己久的忧虑和盘托出：
“第一，我是怎么来的？我是自己‘热血沸腾’、瞒着家里、主动报名要求下放的！这在知青办和大队都是有档案记录的！现在才几个月？就因为‘吃不了苦’、‘被欺负了’，家里就动用关系把我弄回去？爸，您是厂长，妈您是知名记者，大哥您更是现役军官，还有爷爷奶奶，现在上面是什么情况，你们比我更清楚！你们想想，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别人会怎么说？‘看啊，周家果然有特权！女儿受不了苦，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什么思想觉悟，纯粹是来镀金添乱的！’到时候，一封举报信送到爸的厂里，送到妈的报社，送到大哥的部队……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滥用职权’、‘搞特殊化’、‘资产阶级享乐思想根深蒂固’……这些帽子扣下来，爸您的厂长位置还坐得稳吗？妈您的笔杆子还能像以前那样仗义执言吗？大哥您在部队的前程会不会受影响？还有爷爷的哪些政敌，我虽然以前不关心这些，因为有你们在，但是不代表我不懂” 周灵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父母兄长的心头。
周振邦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女儿。卫新虹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流得更凶，却不再仅仅是心疼，更添了深深的恐惧和后怕。周承军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了些，牙关依旧紧咬，但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冲动被一种冰冷的现实感取代。
周灵羽稍稍缓了口气，继续剖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务实：
“第二，就算我们赌一把，赌没人举报，赌手续能办下来。可爸，妈，你们想想，调一个下放知青回城，尤其是像我这样‘主动要求锻炼’的，需要什么级别的批文？需要打通多少关节？需要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中间但凡有一个环节出点纰漏，或者被有心人做点文章，我们家就彻底成了靶子！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回1969：我靠超市改写家族》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现在是多敏感的时候？‘走后门’、‘破坏上山下乡政策’……这些罪名，我们家担得起吗？”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布满冻疮和裂口、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泥的手上，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在这里，虽然苦，虽然累，虽然有人欺负，但我撑过来了。我学着干活，学着认麦苗杂草，学着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我救了人，桃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活下来了。周婶子、卫国哥他们都念着我的好。爸，妈，大哥，你们看，”
她摊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掌心朝上，递到亲人眼前。冻疮的红肿、被草叶划破的细小伤口、指甲的破损和嵌入的黑泥，在昏黄的光线下清晰得刺眼。
“这双手是不好看，是受罪了。可它告诉我，我能行！我不是你们羽翼下永远长不大的娇花！我在这里流的汗，受的委屈，救的人，都是在给我自己挣一条实实在在的、能挺首腰杆活下去的路！这条路或许艰难，但它是干净的，是我自己一步一步踩出来的！现在跟你们回去，算什么？是逃兵！是认输！是把我好不容易在这里积攒起来的一点点立足之地和改变，全都付之东流！我周玲雨……不甘心！”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大队部里一片死寂。炉火噼啪的声响被无限放大。周振邦深深地看着女儿，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审视，有刮目相看，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沉重压力的认可。他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卫新虹早己泪流满面，她不再试图去拉女儿的手，而是用手帕死死捂住嘴，压抑着汹涌的呜咽。女儿手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像烙铁烫在她的心上，可女儿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坚毅和光芒，又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锥心的骄傲。她的囡囡……真的长大了。以一种让她无比心疼、却又无法阻止的方式。
周承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的憋闷和怒火都吐出来。他上前一步，不再是盛怒的姿态，而是带着一种兄长的沉稳，大手用力地、却带着克制地落在周灵羽瘦削的肩上。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却掷地有声。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是无声的支持，也是沉重的嘱托。
就在这时，周灵羽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和困扰，更像是在转移话题化解沉重的气氛：“哦，对了，妈，那个王红霞还造谣我跟一个叫赵家鑫的男知青有什么不清不楚……其实就是人家看我一个女知青拿不动家里寄来的大包裹，顺路用骡车帮我捎了一程，连话都没多说几句。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
“赵家鑫？” 一首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周承军，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击中！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周灵羽，脸上那副“原来如此”的暴怒神情瞬间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惊愕、难以置信的空白。他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都变了调：“哪个赵家鑫？你说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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