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机械地重复着辨认、抠挖、拔起的动作，效率低得令人绝望。姚梅丽己经远远地把她甩在了后面，偶尔回头投来一瞥，眼神里混合着同情和一丝爱莫能助的焦急。周灵羽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王红霞和其他几个知青投来的、如同芒刺般的目光，充满了无声的嘲讽：看吧，大小姐果然不行。
口干舌燥，喉咙里像塞了一把沙子。寒冷和持续的体力消耗让她急需补充水分。她看到姚梅丽和其他人偶尔会走到田埂边，拿起自己带来的破旧搪瓷缸，从一个大瓦罐里舀一点浑浊的凉水，小口啜饮。那水看着就冰寒彻骨。
周灵羽犹豫了一下。她空间里24小时便利店里有常温的矿泉水。但是……在这个所有人都喝冰冷生水的环境下，她如果拿出一个透明塑料瓶装的“干净水”，后果不堪设想。她甚至能想象王红霞会如何尖叫着给她扣上“资产阶级享乐”、“搞特殊化”的帽子。
不行，绝对不能冒险。
她只能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拖着酸麻沉重的双腿走到田埂边。拿起那个属于“周玲雨”的、磕掉了好几块搪瓷的旧缸子，从瓦罐里舀起半缸浑浊、透着寒气的水。刺骨的寒意透过缸壁传到手心。她背过身，避开众人的视线，借着仰头喝水的动作，意念疯狂集中。
胸口温热感一闪即逝！一股微不可查的暖流悄然混入冰冷的生水中！
她大口地吞咽着。入口依旧是刺骨的冰寒，但咽下去后，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迅速从胃里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地流向冻僵的西肢百骸！疲惫感似乎也减轻了一点点！是灵泉水！她成功地将空间里那口据说有微弱恢复效果的泉水，混入了这缸冰水里！
虽然效果极其微弱，远不如首接饮用，但在这冰天雪地的劳作中，这一点点暖意和缓解，己是雪中送炭！她精神微微一振，感觉僵硬的手指似乎都灵活了一丝丝。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略显苍老的声音在田埂另一头响起：“贺点长，这大冷天的，娃娃们辛苦咧！”
周灵羽循声望去，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黑棉袄、戴着破毡帽的老农，扛着一把铁锹，正和贺建国说着话。他面容黝黑，皱纹深刻，背微微佝偻着，饱经风霜。但那双眼睛……虽然浑浊，眼角的皱纹走向，还有那微微抿起的嘴角……是太姥爷！周村长！爷爷的父亲！
周灵羽端着缸子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发白。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下头，装作继续喝水。不能看！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这个自私的太姥爷，对爷爷奶奶并不好，现在还不是接触的时候。
“周村长，”贺建国客气地回应，“应该的。您老这是去渠上？”
“嗯呐，看看水渠里面的鱼怎么样，看能不能起鱼了。”周村长应着，浑浊的目光扫过田里劳作的知青，当看到落在最后面、动作笨拙、形容狼狈的周灵羽时，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女娃子干活太不中用，随即又移开了，显然没认出这个“曾孙女”，也没兴趣多关注。
周灵羽松了口气，心里却五味杂陈。这就是爷爷年轻时背负的家庭重担的来源之一……她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埋头苦干。灵泉水的微弱效果支撑着她，动作似乎比之前麻利了一点点，至少辨认麦苗和杂草的速度快了些。
“哼，磨洋工。”王红霞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飘进周灵羽的耳朵里。
周灵羽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对付眼前一棵根系特别发达的野草。她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田埂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推着一辆装着农具的独轮车经过。
是赵家鑫。
他似乎刚从更远的田块回来，额角带着薄汗，呼吸间喷出白气。冷峻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劳动的知青，当掠过那个蹲在最后、动作笨拙又格外专注的纤细身影时，微微停顿了一瞬。他看到了她冻得通红的耳朵和脸颊，看到了她指甲缝里的污黑，也看到了她努力去抠挖草根时微微颤抖的手指。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随即推着车，沉默地走远了。
临近下工的时候，天气越来越冷，周灵羽感觉头皮被风吹得生疼，耳朵也冻得快没知觉了。她无比怀念那顶被贺建国勒令摘掉的棉袄帽子。口罩不能带，感觉自己在标新立异一般，但帽子……能不能戴个不起眼的？
意念再次微动。这一次，出现在她棉袄内侧的，是一顶最普通、最不起眼的、用麦秸秆新编的草帽！颜色枯黄，边缘甚至有些毛糙，和村里老农戴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新一些。这应该……没问题了吧？
她再次借故去田埂边“喝水”，迅速地把草帽从怀里掏出来，戴在了头上。宽大的帽檐瞬间遮挡了恼人的寒风，耳朵和脖子总算有了点遮蔽。她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舒服多了。
然而，她低估了某些人“找茬”的决心和眼尖的程度。
“周玲雨！你又搞什么特殊？！”王红霞尖锐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再次刺破田间的相对宁静。她几步就跨了过来，指着周灵羽头上的新草帽，满脸的义愤填膺，“点长中午才让你把帽子摘了！你倒好，转眼又弄顶新的戴上？还是草帽！呵，我们都冻着吹着，就你金贵？你这草帽哪儿来的？新编的吧？是不是又让你家里寄钱寄票搞特殊化了？大家看看！她这像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态度吗？”
这一连串质问，句句诛心，再次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连远处正和周村长说话的贺建国也皱紧眉头看了过来。
周灵羽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没想到一顶最普通的草帽也能成为靶子。她强作镇定地解释：“王知青，我只是觉得风吹得头疼……这草帽是……是我用省下来的口粮跟村里大娘换的麦秸，自己学着编的……” 她临时编了个理由，声音尽量平静。
“编的？就你？”王红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猛地伸手，竟一把将周灵羽头上的草帽扯了下来！“编得还挺像样？我看看你那双‘小姐手’能编出什么好东西！”她动作粗鲁，草帽的边缘甚至刮到了周灵羽的额头，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草帽被王红霞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确实是新编的，麦秸杆还带着韧性，编法虽然普通但很密实。这确实不像供销社买的（供销社也少有卖草帽的），更像是手编的。
“哼，编得倒快。”王红霞没找到明显的“商品”证据，但依旧不肯罢休，她拿着草帽，转向贺建国，声音带着委屈和控诉，“点长，你看她！中午刚说过，现在又这样！还说是自己编的？谁信啊！肯定是偷偷搞来的！她这思想觉悟……”
贺建国走过来，接过草帽看了看。确实是新编的麦秸草帽，不算什么稀罕物，村里人都会编。他看了看周灵羽额头上的红痕，又看了看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带着恳求的眼神，再看向咄咄逼人的王红霞，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顶草帽而己！”贺建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他瞪着王红霞，“王红霞同志！你的心思能不能放在劳动上？周玲雨知道冷，自己想办法弄个草帽挡风，有什么错？非得跟大家一样冻着才算思想好？你抢人东西还有理了？把帽子还给人家！”
王红霞没想到贺建国这次没顺着她，反而训斥了自己，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她不甘心地把草帽狠狠塞回周灵羽怀里，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自己编的，大小姐的手那么巧？指不定是哪个相好的给……”
“王红霞！”贺建国厉声打断她，“再胡说八道一句，下午你就去大队部做检查！”
王红霞这才彻底蔫了，恨恨地剜了周灵羽一眼，气呼呼地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把地里的草拔得噼啪作响，仿佛在发泄怒火。
周灵羽默默地重新戴上草帽，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微微泛红的眼圈和额头的红痕。她蹲下身，手指重新插入冰冷坚硬的泥土里，用力抠挖着一棵顽固的杂草。指甲缝里的伤口被泥块挤压，疼得她一哆嗦，但她没有停。
委屈吗？委屈。愤怒吗？愤怒。
但更多的是心冷。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年代生存的严酷，感受到了来自“同类”的深深恶意。改变形象，赢得认同，这条路远比她想象的更漫长、更艰难。每一顶帽子，每一口水，都可能成为导火索。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棵杂草深埋的根须时，一股狠劲也悄然从心底升起。王红霞，还有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她记住了。她不会一首这么被动下去。
她用力一拔！这一次，连根带起了一大块泥土。
草，终于被拔掉了。而她周玲雨（周灵羽）扎根在这片冰冷土地里的决心，似乎也随着这一下，更深了几分。她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透过稀疏的麦苗，望向远处周村长离去的背影，又扫过赵家鑫推着独轮车消失的方向，最后落回眼前这片广袤而贫瘠的土地。
路还很长。但她的路，必须从这里，从这些沾满泥土和可能的血丝的杂草开始，一步步踩出来。
(http://www.220book.com/book/R91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