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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制造机会

小说: 活着就要向前看   作者:沐心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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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 XX市 XX镇 王家庄。

这串地址,像一串滚烫的烙印,日夜在我脑子里盘旋。赶集回来后的每个夜晚,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身边儿子均匀的呼吸,王瘸子沉闷的鼾声,还有窗外呼啸的寒风,我都在黑暗中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它。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深深钉进我的记忆深处。

一遍,又一遍。

XX市,XX镇,王家庄。

一遍,又一遍。

我甚至会在哄孩子睡觉时,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脑子里却在疯狂模拟着那个场景:冲到那个挂着“公用电话”木牌的小店,抓起那个黑色的、沉甸甸的听筒,手指颤抖着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老家村长孙叔家的电话!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话筒嘶喊:“孙叔!我是周晓梅!我在河南!XX市XX镇王家庄!王瘸子家!快救我!” 然后,不等对方回应,立刻挂断!逃跑!

这幻想支撑着我熬过一个个麻木的白天和绝望的黑夜。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味彻底散了,村里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贫瘠。刘婆子和王瘸子再也没有提起去镇上。通往外界的那条翻过土坡的路,像一条被斩断的脐带,重新变得遥不可及。下一次机会?也许是明年?后年?或者……永远没有下一次?

看着怀里一天天长大的儿子,小脸渐渐圆润,眼睛黑亮亮的,咿咿呀呀地开始学语,会伸出小手抓我的头发,会对着我露出无牙的笑容……那份沉甸甸的依赖感越来越真实。每一次他依偎在我怀里吃奶,每一次他睡着时无意识地攥着我的手指,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我的心。

不能再等了!

我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再不走,这孩子,这个我用屈辱和血泪换来的孩子,这个无辜的小生命,真的会成为一根比铁链更坚韧、更难以挣脱的绳索,将我永远绑死在这片埋葬了我女儿的土地上!他会叫我娘,我会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在这穷山恶水里挣扎,看着他被王瘸子扭曲的“父爱”和刘婆子刻薄的“疼爱”塑造成另一个可怜虫……而我,将在这日复一日的麻木中,彻底腐烂!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噬咬着我的决心。但逃生的欲望,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压倒了所有犹豫。我必须制造机会!必须!

一个冰冷而残忍的计划,在我心里成形。

寒冬腊月的风,像刀子刮着破窗棂。土坯房里冷得像冰窖。刘婆子舍不得烧太多柴火,只在做饭时灶膛里有点热气。儿子睡在炕上,盖着刘婆子用旧棉花和破布缝的薄被子。

我开始“疏忽”。

夜里喂奶,我故意把被子掀开一角,让冰冷的寒气灌进去。孩子冻得一个激灵,哇哇大哭。刘婆子骂骂咧咧地起来查看:“作死啊!冻着我大孙子!”她重新掖好被子,恶狠狠地瞪我。我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心里却在祈祷:病吧,快病吧。

白天抱着他在院子里“散步”,我故意站在风口,解开棉袄最上面两颗扣子,让冷风钻进他裹得严实的襁褓。孩子的小脸冻得发青,喷嚏连连。刘婆子看见了,冲过来一把夺过孩子,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抱不好!冻坏了你赔得起吗?!”她抱着孩子赶紧躲进屋里。

一次,两次……我的心在滴血。听着孩子因为寒冷和不舒服发出的哭闹声,看着他清澈无辜的眼睛,巨大的负罪感像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是他的娘啊!我怎么能……可一想到赵秃子家牛棚里那个拴着铁链的影子,一想到那片月光下的玉米地,想到可能永远失去的自由,我的心又硬了起来。

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孩子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哭闹声也变得微弱无力。

刘婆子吓坏了,抱着她的“命根子”在屋里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咒骂我:“丧门星!扫把星!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我的大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活剥了你!”

她赶紧找来了村里的赤脚大夫——一个胡子拉碴、满身烟味的老头。老头来了,用粗糙得像树皮的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扒开眼皮看了看,含含糊糊地说:“风寒入体,火气太旺。”然后从他那油腻腻的药箱里拿出几包颜色可疑的药粉,让刘婆子用水冲了灌下去。

折腾了一宿。土法熬的草药灌下去,孩子吐得一塌糊涂,小脸烧得更红,呼吸像拉风箱,哭声都微弱了。刘婆子急得首跺脚,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要吃人。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一个来看热闹的邻居大婶皱着眉说,“娃烧得太厉害了!赤脚张那点药顶屁用!得赶紧送镇上医院!去晚了,烧坏脑子可咋整!”

“医院?”刘婆子像被烫了一下,脸上满是肉痛和犹豫。去医院,意味着要花钱!花大钱!

王瘸子也蹲在墙角,抱着头,那条瘸腿神经质地抖动着。他看着孩子烧得通红的小脸,听着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又看看他娘那张刻薄又惊恐的脸,最后猛地一捶地,嘶哑地吼道:“送!送医院!快!套车!”

孩子病得厉害,哭闹不止,根本离不了人。刘婆子抱着他,手忙脚乱,自己也吓得六神无主。王瘸子看看我,又看看哭闹的孩子,最终咬着牙,对我吼道:“你也去!抱着娃!路上哄着点!”

我的心,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成了!

套上家里那辆破旧的平板车,铺上厚厚的麦草和家里唯一一床破棉被。刘婆子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烧得迷迷糊糊的孩子坐在中间。王瘸子坐在前面赶车。我坐在刘婆子旁边,紧紧挨着她,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襁褓,脸上是焦急和担忧。

破车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刘婆子紧紧抱着孩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菩萨保佑。王瘸子阴沉着脸,使劲抽打着那头瘦骨嶙峋的老牛。我低着头,拍着孩子,眼睛的余光却死死盯着前方的路。每颠簸一下,都离镇上的医院近一步,离那个电话近一步!

到了镇上医院,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白墙,穿着白大褂的人,刺眼的灯光……这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和眩晕,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希望。

医生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脸色严肃。他快速检查了孩子,翻了翻眼皮,听了听心肺,眉头紧锁:“高烧惊厥!很危险!立刻急救!”

孩子被抱进了急救室。我和刘婆子被拦在外面。刘婆子瘫坐在走廊冰凉的长椅上,像丢了魂,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我站在她旁边,身体微微发抖,一半是冷,一半是紧张和期待。

时间像凝固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开了。护士抱着孩子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暂时稳定了,但烧还没退,需要输液观察。去办手续交钱吧。”

孩子被送进了观察室,放在一张窄窄的铁架床上,小手上扎着针,连着透明的管子,药水一滴一滴流进他细小的血管里。他安静地睡着了,小脸依旧通红,呼吸还是急促。

刘婆子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命根子”,像守着稀世珍宝。

“谁是王小强家属?去缴费处交一下押金和药费!”一个护士拿着单子走进来。

王瘸子接过单子,看着上面的数字,脸都绿了,嘴角抽搐了几下。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仿佛这钱是我花出去的,然后拖着瘸腿,急匆匆地出去了。

观察室里只剩下我和刘婆子,还有昏睡的孩子。空气里是消毒水和药水的混合气味。我的心跳得像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机会!机会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护士又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对刘婆子说:“你是孩子奶奶吧?孩子妈妈跟我来一下,医生交代点后续护理的注意事项。”

刘婆子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警惕!“交代啥?跟我说不行?!”

护士皱了皱眉:“主要是妈妈需要注意的喂奶和体温观察细节。很快,就在隔壁诊室。”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职业性。

刘婆子看看昏睡的孩子,又看看护士,再看看我,脸上阴晴不定。她显然不放心我离开她的视线,但护士的话又让她无法强硬拒绝。最终,对医生权威的敬畏和对孙子的紧张占了上风。她恶狠狠地盯着我,压低了声音,像毒蛇吐信:“快去快回!敢耍花样,我剐了你的皮!”

我用力点头,脸上是“惶恐”和“顺从”:“娘,我……我马上回来!你先看着娃!” 说完,我赶紧跟着护士走出了观察室。

护士脚步很快,走过安静的走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着。缴费处!就在走廊尽头!那个小小的窗口,王瘸子正佝偻着背,在里面跟收费员说着什么,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而就在缴费处旁边的墙上,挂着一部黑色的、老式的转盘电话!

电话!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就是它!

护士推开了旁边一间诊室的门:“进来吧,医生在里面等你。”

诊室里,一个年轻点的医生正低头写着什么。他抬起头,看到我,公式化地说:“孩子母亲是吧?坐。孩子现在烧暂时退了,但要注意观察,回去后……”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水。我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外面走廊那部黑色的电话上!医生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点头,嘴里胡乱应着:“嗯…嗯…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油煎火烤。医生终于说完了,合上病历本:“好了,就这些,回去注意护理,有问题随时来。”

“谢谢医生!”我几乎是弹跳起来,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不等医生反应,我拉开诊室的门就冲了出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缴费处窗口,王瘸子还在跟收费员交涉着什么,背对着这边。那部黑色的电话,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我!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像一道离弦的箭,冲向那部电话!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炸开!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冰凉得不听使唤!

抓起那沉甸甸的、冰冷的听筒!手指颤抖着,摸索着拨号盘!老家村长孙叔家的电话号码,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此刻像烧红的铁烙在脑子里!7……3……5……4……1……2……8…… 每一个数字拨下去,转盘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在这寂静的走廊里,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的耳边!

快!快啊!

我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耳朵竖得老高,听着缴费处那边的动静。王瘸子似乎还在争执着什么。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腿在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快接!孙叔!快接电话啊!

我在心里疯狂地呐喊!

终于!

“咔哒!”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喂?哪位?”

是孙叔!真的是孙叔的声音!

巨大的狂喜和窒息般的紧张瞬间攫住了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听筒,用压得极低、却又无比清晰、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声音嘶喊出来:

“孙叔!我是小妹!周家湾的周小妹!我在河南!XX市XX镇!王家庄!王瘸子家!快救我!快——!”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我“啪”地一声,狠狠地挂断了电话!听筒砸在话机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做完这一切,我像被抽干了所有骨头,浑身虚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就在这时,缴费处的窗口传来王瘸子不满的嘟囔声,他转过身来!

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弹开,用最快的速度,装作刚从诊室出来的样子,低着头,脚步虚浮地朝着观察室的方向快步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推开观察室的门,刘婆子立刻像鹰隼一样盯住我:“咋去那么久?!”

“医……医生交代得细……”我低着头,声音还在发抖,赶紧走到孩子床边,掩饰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还……还有点烫……”

刘婆子狐疑地盯着我看了几秒,大概看我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以为我是被孩子病情吓的,没再追问。

不一会儿,王瘸子交完费,阴沉着脸拖着瘸腿进来了。“妈的!真贵!”他骂了一句,看了看孩子,又瞪了我一眼,“看个孩子都看不好!回去再跟你算账!”

回去的路上,破车依旧颠簸。寒风似乎更冷了。我抱着昏睡的孩子,把脸深深埋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这一次,不是装的。是巨大的紧张、后怕和刚刚释放的、渺茫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引发的战栗。

电话打出去了!

地址说清楚了!

孙叔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更加漫长、更加煎熬的等待。像被架在文火上,反复烘烤。每一天,我都竖起耳朵,听着村口的方向,期待听到陌生的脚步声,汽车的轰鸣声,或者任何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每一次刘婆子出门,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猜测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每一次王瘸子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阴鸷地盯着我,我都觉得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表面,我依旧是那个温顺的、围着孩子转的母亲。喂奶,哄睡,做家务,脸上挂着那副僵硬而顺从的面具。但心底,那根弦己经绷紧到了极致。希望像黑暗中的烛火,微弱摇曳,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灭。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漫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窗外的玉米地,在冬日的寒风中只剩下枯黄的秸秆,像一片巨大的、沉默的墓碑林。那枯黄的影子投在土坯房的破窗上,像一个巨大的问号,也像一个无声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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