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拨出去后，日子变成了一把钝刀子，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来回拉锯，凌迟着我的神经。
白天，我依旧是那个温顺沉默的“王家媳妇”。抱着孩子，拍哄，喂奶虽然奶水早己因为焦虑和营养不良变得稀薄，麻木地做着刘婆子丢过来的活计。脸上那副“认命”的面具戴得严丝合缝，连眼神都刻意放得空洞、顺从。但耳朵，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村口老榕树下的狗吠？是不是有生人进村了？
远处土路上传来的陌生引擎声？是不是汽车？
王瘸子出去串门回来，脸色为什么那么阴沉？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刘婆子和邻居在院子里嘀咕，声音压得那么低，是不是在议论什么？
每一个细微的异常，都让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又在长久的沉寂中重重跌落。夜晚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边是儿子均匀的呼吸，他的烧退了，但病过一场后似乎更依恋我，我睁大眼睛，在无边的黑暗中煎熬。脑海里反复播放着那个短暂而惊心动魄的电话片段：孙叔苍老的声音，自己嘶哑绝望的喊叫，还有那“咔哒”一声挂断电话的脆响。
他们一定会来的！ 这个信念像黑暗中的唯一火种，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意志。爹，娘，大哥，姐姐……他们对我的爱，是我在这人间地狱里唯一笃定的东西。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知道我在哪里，拼了命也会来救我！一定！
镜头转向千里之外的周家湾。
村长孙叔放下那个突然响起又骤然挂断、只留下绝望呼救的电话听筒，布满皱纹的手抖得厉害。他愣了几秒，猛地一拍桌子，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和巨大的愤怒：“是小妹！周家小妹！她还活着！在河南！XX市XX镇王家庄！王瘸子家！”
他连旱烟袋都顾不上拿，跌跌撞撞冲出家门，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周家那几间熟悉的土坯房。夜风凛冽，吹得他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但他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福根！建国！开门！快开门！有晓梅的消息了！”孙叔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拍打着周家紧闭的木门。
门“哐当”一声被拉开。周福根那张被愁苦和岁月刻满沟壑的脸出现在门后，眼神浑浊，带着被打扰的茫然。大哥周建国也闻声冲了出来，身上还带着灶屋的烟火气。
“孙叔？咋了？”
“小妹！是小妹儿！”孙叔喘着粗气，一把抓住周建国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她打电话来了！就在刚才！她在河南！XX市XX镇王家庄！王瘸子家！她喊救命！快！快去救她！”
“轰——！”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周家父子头顶炸开！
周福根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被周建国死死扶住。这个沉默了一辈子的老农，浑浊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喉咙里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周眼睛瞬间红了，像要滴出血来！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浑身因为巨大的愤怒和激动而剧烈颤抖！“王瘸子？！王八蛋！敢卖我妹妹！我宰了他！”他猛地转身就要往屋里冲，去拿那把劈柴的斧头。
“建国！冷静！”孙叔死死拉住他，“河南那么远！光靠你们一两个人不行！得靠政府！靠警察！”
没有片刻犹豫！周福根像年轻了二十岁，猛地抓起炕上破旧的棉袄：“走！现在就走！去河南！”周建国更是立刻冲进里屋，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能找到的钱——零零碎碎的毛票、分币，甚至嫂子陈桂芬压箱底的几块钱嫁妆钱——都搜刮出来，又红着眼眶冲出门去敲邻居的门借钱。
那一夜，周家湾注定无眠。在孙茂林的奔走和担保下，周家父子几乎是敲遍了半个村子的门，东拼西凑，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揣着厚厚一沓沾着汗水和泪水的、皱巴巴的钞票——那是全村人凑的救命钱——登上了最早一班开往县城的破旧班车。又从县城转火车，一路颠簸，心急如焚，朝着那个陌生的、吞噬了他们女儿/妹妹的河南小村庄扑去。
几天几夜的颠簸，到达河南XX市。周建国第一时间冲进了当地公安局。他像一头受伤的猛兽，拍着桌子，嘶吼着妹妹的遭遇，出示了户口本证明身份，复述了那个地址：XX市XX镇王家庄！王瘸子家！
当地的公安同志震惊于这个跨省贩卖人口的恶性案件，也震惊于周建国的愤怒和悲恸。在初步核实后确认周建国的身份和报案信息后，立刻组织了几名干警，开着两辆吉普车，由周建国带路，风驰电掣般扑向那个偏僻的王家庄！
王家庄。
吉普车的轰鸣和警笛的呼啸打破了小山村死水般的沉寂。当两辆刷着蓝白漆、顶上闪着红蓝警灯的吉普车碾过村口的土路，停在王瘸子家那破败的院门前时，整个村子都炸开了锅！
“警察！警察来了！”
“快看！去王瘸子家了！”
“是不是他买的那个媳妇……”
村民们像受惊的蚂蚁，从低矮的土坯房里涌出来，远远地围着，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惊恐、好奇和一种莫名的敌意。
警察迅速下车，控制了院门。周建国第一个冲下车，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屋里、扒着破窗缝隙向外张望的女人！尽管蓬头垢面，尽管瘦脱了形，但那眉眼，那轮廓，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妹妹周晓梅！
“小妹——！”周建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就要往里冲！
“站住！干什么的！”王瘸子和他娘刘婆子像受惊的兔子，从屋里窜出来，堵在门口。刘婆子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孩子，像抱着护身符。
“干什么？来抓你们这些买卖人口的畜生！放了我妹妹！”周建国目眦欲裂，指着王瘸子怒吼。
“放屁！这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你们是谁？凭什么抓人！”王瘸子梗着脖子，拖着瘸腿，色厉内荏地叫嚣。
“我们是XX市公安局的！”带队的警官亮出证件，严肃地说，“接到报案，你们涉嫌非法拘禁、收买被拐卖妇女！立刻让开，我们要带周小妹同志回去调查！”
“调查个屁！”刘婆子尖叫起来，把怀里的孩子往前一送，“你们看看！这是我王家的媳妇！这是我王家的孙子！我们花了钱买的！她就是我们家的人！谁敢带走？！谁敢动我孙子？！”
她的尖叫像点燃了导火索。围观的村民骚动起来。几个和王瘸子沾亲带故的、或是同样买过媳妇的村民开始鼓噪：
“对！不能让他们带走！”
“刘婆子说得对！买来的就是王家的！”
“警察了不起啊？管我们家事？”
“滚出去！滚出王家庄！”
石块、土块开始从人群里飞出来，砸向警察和周建国父子！场面瞬间失控！愤怒的村民像潮水一样围拢上来，推搡着，咒骂着。带队的警官脸色铁青，一边护住周建国和周福根，一边大声警告，甚至鸣枪示警！
“砰——！”枪声在混乱中格外刺耳！
人群被震慑住，骚动暂停了片刻。但敌意和愤怒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浓烈。村民们像狼群一样，眼神凶狠地盯着这几个“外来者”。警察只有几个人，面对情绪激动、人数众多的村民，强行带人风险太大，很可能引发更大的冲突甚至伤亡。
“撤！先撤出去！”带队的警官当机立断，掩护着被石块砸中额头、血流满面的周建国和佝偻着背、老泪纵横的周福根，艰难地退出了包围圈，退回了吉普车上。
引擎轰鸣，警车在村民愤怒的咒骂和飞石中，狼狈地驶离了王家庄。
屋里。
我扒着窗缝，目睹了整个过程。从看到哥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被愤怒扭曲的脸庞，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我！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爹也来了！爹更佝偻了，头发几乎全白，脸上是刀刻般的皱纹和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像燃烧的炭火，死死地盯着王瘸子家的方向！大哥周建国，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焦急，他正激动地跟一个领头的警察说着什么，手指用力地指向这边
可紧接着，是村民疯狂的围攻！是石头砸在哥哥头上流下的鲜血！是爹绝望的眼泪！是警察被迫撤退的无奈！
希望像肥皂泡一样，在眼前“啪”地一声，破灭了！
他们走了！他们被赶走了！
我被彻底抛弃了！
永远也出不去了！
不！不——！
巨大的绝望和喷薄的愤怒，像火山岩浆，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出去！我必须出去！哪怕同归于尽！
目光，落在了灶台上那把用来切菜的、沾着菜叶的旧菜刀上。寒光一闪！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那把菜刀！冰冷的刀柄刺激着我滚烫的掌心。然后转身，冲向了刘婆子！
刘婆子正抱着孩子，惊魂未定地看着外面，嘴里还在咒骂着“天杀的”。她根本没反应过来，我己经冲到了她面前！
我伸出左手，用尽全身力气，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了她怀里孩子的胳膊，猛的把孩子从她手里抢过来。右手紧握着那把菜刀，冰凉的刀刃，毫不犹豫地、紧紧地贴在了孩子细嫩脆弱的脖颈上！
“啊——！”刘婆子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汗毛倒竖！
王瘸子也惊骇欲绝地转过身，看到这一幕，脸瞬间煞白如纸，那条瘸腿抖得像筛糠！
“都别动！”我的声音嘶哑、冰冷，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胆寒的疯狂和决绝！我死死盯着刘婆子和王瘸子，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放我走！现在！立刻！放我走！”我嘶吼着，刀刃因为激动微微颤抖，在孩子细嫩的皮肤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和冰冷的触感吓得哇哇大哭！
“你敢！你敢动我孙子！我跟你拼了！”刘婆子目眦欲裂，想扑上来，又怕我手里的刀。
“你看我敢不敢！”我猛地将刀刃往里压了一分！孩子的哭声更加尖锐凄厉，脖颈上那道红痕清晰可见！“我今天把话撂这儿！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在这屋里一天！除非你们把我弄死！弄残！否则，你们睡觉最好都睁着一只眼！吃饭最好先让别人试毒！”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疯狂而尖锐刺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不顾一切的毁灭欲：
“只要让我抓住一丝机会！只要你们有一秒钟的松懈！我就杀了这个小崽子！用这把刀，割断他的喉咙！然后，再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全家！把你们剁碎了喂狗！你们大可以试试！看是你们的眼睛盯得紧，还是我的刀快！看是你们的命硬，还是我的恨深！”
我每说一句，刀刃就在孩子脖子上紧一分。孩子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小脸憋得发紫。刘婆子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差点抱不住孩子。王瘸子更是吓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从未见过我这样，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只想毁灭一切的凶兽！那份疯狂和玉石俱焚的狠绝，彻底震慑住了他们！
“反正我烂命一条！早就不想活了！”我狞笑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疯狂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显得无比狰狞，“拉上你们王家的独苗一起上路，值了！王瘸子你己经是个老东西了，这个孩子就是你最后的儿子，他死了就别想再生儿子了，黄泉路上，让你们王家断子绝孙！让你们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别！别杀我孙子！”刘婆子终于崩溃了，发出杀猪般的哭嚎，“我们放你走！放你走！求求你！把孩子留下来，别伤害孩子！他是你亲生的啊！”
“亲生的？”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泪水汹涌，“他是你们王家的种！是我被你们糟蹋、被你们像牲口一样关着生下来的孽种！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的耻辱！是我受折磨的证据！我恨他！恨不得他死！放我走！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刀刃又往里压了一分，一丝殷红的血珠，从孩子细嫩的皮肤里渗了出来！
“啊——！不要！”刘婆子彻底在地，嚎啕大哭，“放！放你走！明天！明天就让你哥来！商量！我们商量！放你走！求求你把刀放下！”
王瘸子也瘫在地上，面无人色，只会喃喃地点头：“放……放你走……商量……”
看着他们彻底崩溃恐惧的样子，我知道，赌赢了。
我缓缓地移开了菜刀，但依旧紧紧攥在手里，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而不停地颤抖。
“好，明天。”我声音冰冷，“让我哥来。要是敢耍花样……”我晃了晃手里的刀，眼神像冰锥。我一夜无眠，抱着孩子警惕的和他们对峙着。
第二天，在警方的再次介入和严密戒备下，这次增派借调了更多警力，谈判在一种极度紧张的气氛中进行。刘婆子哭天抢地地诉说她家花了“两千六百五”买我，养我，给我吃穿，还生了个儿子，王瘸子则蹲在角落，像只斗败的公鸡。
哥哥双眼赤红，恨不得生撕了他们，但在警察的压制和爸爸的哀求下，强忍着滔天的怒火。最终，在警方的主持和巨大的压力下，王家母子终于松口，但提出了一个条件：赔偿！赔偿他们买媳妇的钱和“养媳妇”的损失！
“五千！少一分都不行！”刘婆子像输光了的赌徒，嘶哑地喊出这个天文数字。
哥哥额角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响。爸爸佝偻着背，老泪纵横，看着被警察护在身后、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我，又看看刘婆子怀里那个哭闹的孩子，最终，爸爸，从贴身的破棉袄里，颤抖着掏出一个用破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布包。里面是厚厚一沓各种面值的钞票，浸透了汗水，浸透了这个家的血泪和屈辱。
“五千……我们给……”周福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放了我幺女……”
钱由警察转交给刘婆子。她像饿狼一样数了一遍又一遍，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手续办完，我挟持着孩子由警方护送带我离开。走出那间散发着恶臭、囚禁了我近两年的土坯房。刘婆子跟到了警车门口，一把抢走了孩子。手里一空，心也沉沉的向下一坠。
孩子似乎被这混乱的场面吓坏了，又或许是母子连心，他停止了哭闹，睁着一双黑亮亮、湿漉漉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我。那张小脸，依稀有着我的轮廓。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尖锐的、无法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那是我的骨血！是我十月怀胎，在屈辱和绝望中生下的孩子！
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本能，像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想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小脸，想最后抱抱他……
不！不能！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
他是王家的种！是罪恶的烙印！是那瘸子和刻薄老太婆的孙子！
他是你的耻辱！是你这段地狱经历的活证据！
带上他就出不去了。王家母子不会放过我们的，带上他那他的存在只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提醒所有人，那段不堪回首的、浸透了血泪的过去！
他不是我的孩子！他只是我为了活命、为了逃离，不得不生下的孽债！是工具！是枷锁！现在，是时候彻底斩断了！
我猛地闭上眼，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痛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那点软弱的冲动。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淬了毒的恨意和决绝！
我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孩子伸过来的小手，也避开了他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睛。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碴子：
“他不是我孩子！是你们王家的孽种！留着他给你们养老送终吧！”
说完，我猛地转过身，像逃离地狱的恶鬼，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院门外停着的警车冲去！我不敢回头！一眼都不敢！我怕多看一眼那个孩子，多看一眼那颗泪痣，刚刚筑起的、冰冷坚硬的心墙就会瞬间崩塌！
身后，传来孩子骤然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那稚嫩的、带着无尽委屈和恐惧的呼喊，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我的后背！我身体猛地一僵，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但我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血来，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停！
冲上警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引擎轰鸣，车轮卷起尘土。
我蜷缩在后座最角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像寒风中的落叶。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但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哥哥紧紧搂住我颤抖的肩膀，他的手臂也在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哽咽。爸爸坐在前面，佝偻的背影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肩膀在微微耸动。
警车驶离王家庄。窗外，那片熟悉的、沉默的玉米地再次映入眼帘。枯黄的秸秆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像一片无边无际的、巨大的坟场。那里面，埋葬着我的孩子，埋葬着我两年的青春和尊严，也埋葬了我刚刚亲手抛弃的……骨肉。
车越开越快，将那个破败的村庄，那片枯黄的玉米地，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我知道，我自由了。但这份自由，沾满了血泪，浸透了无法洗刷的罪孽和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成了我灵魂深处一道永远淌血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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