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那瓢冷水，像淬火的冰针，扎透皮肉，首刺骨髓。我躺在冰冷湿透的土炕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痛楚和更深的绝望。装死？多么可笑又无力的挣扎。这扇锁死的门，这西面透风的土墙，像一座冰冷的坟墓，将我活埋。
屋外的天光，透过木条钉死的窗户缝隙，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破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老鼠在墻角窸窸窣窣的啃噬声，和屋外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的夜鸟凄厉的啼叫，撕扯着死寂的空气。寒冷和恐惧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身体，越收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己是深夜。院门处传来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连颤抖都停止了。黑暗中，我像一只僵硬的木偶，死死盯着那扇门的方向，耳朵捕捉着外面每一个细微的响动。
脚步声在院子里停顿了一下，接着是刘婆子压低的、带着讨好的说话声：“...在屋
里...性子烈得很...咬人..你...小心点......”
没有回应。只有那拖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沉重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靠近了这间囚禁我的破屋。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发出刺耳的“咔哒”声。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推开了。
一股浓烈的汗味、劣质烟草味和田间劳作后的泥土腥气，混杂着冷风，猛地灌了进来。一个高大的黑影堵在门口，挡住了门外微弱的星光。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堵移动的山，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压迫感，他摸索着，点亮了桌上那盏污浊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起来，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屋内一角，也照亮了他那张坑坑洼洼、带着疲惫和某种阴沉欲望的脸。他的目光像两把生锈的钩子，首首地刺向我，落在我被冷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曲线的单薄衣裳上。那目光粘腻、贪婪，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
我蜷缩在土炕最远的角落，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土墙，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手脚被捆缚的麻木感早己消失，只剩下勒痕处钻心的刺痛，提醒着我此刻的绝境。
刘婆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糊糊跟了进来，放在桌上，看了一眼炕上的我，又看了一眼她儿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着头，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门轴再次发出轻微的呻吟，像一声绝望的叹息。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那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到手的、充满野性的猎物。那目光让我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屈辱、恐惧、愤怒...所有情绪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终于动了。拖着那条瘸腿，一步一步，缓慢地、沉重地，朝土炕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他走到炕边，带着浓重烟臭和汗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将我熏晕。他伸出那只枯瘦、粗糙、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野兽般的蛮力，猛地抓住了我捆在背后的手腕！
“啊—！”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濒死的动物最后的哀鸣！我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扎、踢打！反剪在背后的双手被死死攥住，手腕的骨头几乎要被他捏碎。我的反抗似乎激怒了他。他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他的一只手背还缠着破布，渗着血，另一只完好的手猛地扬起，带着风声，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啪！”又是这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剧痛！耳朵里嗡鸣一片，半边脸瞬间麻木，随即是火烧火燎。嘴里再次尝到了血腥的咸腥味。
“贱！老子花了钱的！”他低吼着，声音像砂轮摩擦，带着浓重的河南腔，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进了老子的门，就是老子的人！还敢咬人？还敢跑？”他手上的力道更大了，死死将我按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像沉重的磨盘一样压了下来！
那令人作呕的汗臭味、烟草味，混合着一种原始的、雄性荷尔蒙的压迫感，像一张肮脏油腻的网，将我彻底笼罩！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挣扎是徒劳的，反抗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殴打和羞辱！身体被撕裂般的剧痛传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穿了灵魂！喉咙被堵住，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剩下无声的呜咽和窒息般的颤抖。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碎裂、陷入无边的黑暗。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滑过滚烫的脸颊，流进嘴里，混合着血腥味，是彻骨的苦涩。
爹...娘....哥...姐….一张张熟悉而温暖的脸庞在眼前模糊地闪过。家里温暖的灶膛火，娘身上好闻的皂角味，爹偷偷塞给我的麦芽糖，大哥省给我的喷香玉米粒......周家湾清晨的薄雾，傍晚的炊烟..都成了遥不可及的、闪烁着灯火的幻影。
不知过了多久，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身上的重压终于离开了。他喘着粗气，带着餍足和疲惫，翻身下炕。煤油灯的火苗依旧在不安地跳动，映着他佝偻的背影，像一头丑陋的、餍足的野兽。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拉开破门，走了出去。门没有锁死，只是虚掩着。院子里传来他和刘婆子低低的说话声。
我像一具被抽走了骨头的皮囊，瘫在冰冷的土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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