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国能摸到我广东的电话，找到我的店，那周家湾呢？爹妈年纪大了，两个孩子还小，安安又特别敏感……万一那个疯子，或者他那同样难缠的妈何良秀，把主意打到老家去……
思来想去，躲不是办法。与其让他们猝不及防地面对纠缠，不如先通个气。我找了个晚上，店里没人的时候，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妈。
听到我的声音很高兴，絮絮叨叨说着盼盼又长高了，安安算术考了满分。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把李明国打电话骚扰、甚至跑到店里闹事，以及他欠了高利贷走投无路的事，简单说了。我没提他威胁抢孩子的话，怕吓着妈。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然后才传来妈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稳和疲惫：“晓梅啊…妈晓得了。你放心，家里有我跟你爸呢。你哥也在家。那家人…不来便罢，要是敢来…哼！” 那声“哼”里，带着庄稼人护犊子时特有的狠劲。
挂了电话，心里稍微踏实了点，但总归像蒙了一层薄灰。
果然，不出我所料。距离给家里通气还不到一周，一个傍晚，我刚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准备拉下卷闸门，店里的电话又响了。这次不是广东的号码，是老家周家湾的。
心猛地一沉。
接起来，是妈的声音，比上次更低沉，带着压抑的火气：“晓梅…那个姓何的老婆子，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咋样？”我捏紧了听筒。
“还能咋样？”妈的声音里满是鄙夷和厌烦，“哭天抢地！一进门就扑在地上嚎，鼻涕眼泪糊一脸，拍着大腿说他们家遭了天大的难了！说李明国那个畜生，为了赌博，把家底都掏空了，连耗子洞都扒干净了！说那个芳芳也不是省油的灯，泼辣刻薄，天天跟她对着干，现在为了躲债，早就抱着孙子躲回娘家去了！老二明强被借钱借怕了，连家都不肯回！女儿秀珍倒是能干，嫁了户好人家，可惜女婿是个明白人，知道她大哥是个无底洞，死活不准她再给家里钱，连家门都不让她回了！”妈复述着何良秀的哭诉，语气像在说一个荒诞的闹剧。
“你爸气得在屋里抽烟，话都不想说一句。我们让她起来，别在这儿嚎丧，她不听，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她命苦，哭她儿子要被人砍手砍脚了！说是明国亲口告诉她的，多半是吓唬她呢！”
妈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冰冷的厌恶，
“我们没理她，就让她在那儿嚎。这种人，你越搭理她，她越来劲。”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何良秀像块滚刀肉，瘫在周家堂屋的地上，用她惯用的撒泼打滚，试图用眼泪和哭嚎软化爹妈的铁石心肠。她大概以为，只要哭得够惨，闹得够凶，总能榨出点油水来。
“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妈叹了口气，“盼盼和安安放学回来了。那老婆子眼尖，看到盼盼，像饿狼见了肉，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就扑过去！一把拉住盼盼的胳膊，哭得更大声了：‘盼盼啊！我的乖孙女！我是奶奶啊！你爸爸…你爸爸他出大事了！要被人砍死了！快，快求你妈妈，求她借点钱救救你爸爸吧！’”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盼盼呢？她吓着没？”
“盼盼？”妈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奇异的、近乎解气的平静，“那孩子，被她猛地一拉，吓了一跳！小脸都白了！但她没哭，也没闹，就使劲甩开了何良秀的手！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然后飞快地躲到我身后，小脑袋从我腰后面探出来，大眼睛里全是警惕和陌生，脆生生地喊：‘我们没有爸爸！你是谁啊？’”
盼盼那句“我们没有爸爸！你是谁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活着就要向前看 像一道清亮的光，瞬间刺破了何良秀制造的污浊阴霾。隔着电话线，我仿佛都能看到何良秀那瞬间僵住的脸，和眼中碎裂的、难以置信的难堪。
她赖以要挟的“血缘亲情”，在盼盼纯真而首接的否认面前，像一个被戳破的脏气球。
“好！盼盼做得好！”我忍不住低喝一声，眼眶有些发热。我的女儿，她本能地保护着自己，也保护着这个家。
“安安也吓得躲到你嫂子身后去了。”妈继续说道，“我赶紧把两个丫头哄回里屋写作业去了，锁上门。”妈的声音冷了下来，“然后你哥刚好从外面回来。一进门看到这阵仗，脸就黑了。”
“哥咋说？”
“你哥首接走到何良秀面前，也没扶她，就冷冷地看着她，声音不高，但像锤子砸在地上：‘何婶子，卖惨没用。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回家吧。你儿子李明国是什么德行，你心里最清楚。他嘴里说被人砍手砍脚，十有八九是吓唬你的，就为了从你身上、从别人身上抠出钱来填他那赌窟窿！你在这儿闹翻天，除了让人看笑话，还能有什么用？’”
哥哥的话，一针见血，戳破了李明国母子最后的遮羞布。
“那老婆子肯听？”我几乎能猜到答案。
“听？她要是听得进人话，还能养出李明国那样的儿子？”妈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烦躁，
“她一听你哥要她走，又嚎上了！这次是赖在地上打滚！说我们不仁不义，见死不救，连亲家母都不认！说我们周家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怎么拉都拉不起来，一碰她就喊‘打死人了’！你哥也不能真动手，她年纪一大把了，万一有个好歹，更说不清！现在还在堂屋地上躺着呢，跟块烂泥似的，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动，油盐不进！我和你爸…唉，真是没辙了！晓梅，你看…这可咋办啊？”
妈的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和束手无策。何良秀这种滚刀肉似的无赖纠缠，像一块嚼不烂、甩不脱的口香糖，粘在了周家原本平静的生活上。
电话这头，我沉默了。怒火在胸腔里灼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厌恶。李明国是条疯狗，何良秀就是滋养疯狗的烂泥塘。他们母子，用尽了下作的手段，试图从我和我的家人身上榨取最后一点价值。
“妈，”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斩断乱麻的决绝，“你们别跟她拉扯，也别动气。她愿意躺着，就让她躺着。把里屋门锁好，别让她吓着孩子。吃饭该吃吃，睡觉该睡睡，就当她是块会喘气的石头。她嚎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那…那她要是赖着不走呢？”妈担忧地问。
“不走？”我冷笑一声，眼神锐利起来，“那就报警。报警说她私闯民宅，寻衅滋事，干扰你们正常生活。警察来了，自然会处理。她不是怕她儿子被砍手砍脚吗？那就让警察叔叔‘请’她去派出所好好说道说道！看她还要不要这张老脸！”
“报警？老家能管吗？”妈似乎有些犹豫，“这…这会不会…”
“妈！”我打断她，语气坚定，“对这种无赖，讲道理没用，心软更没用！你越退让，她越蹬鼻子上脸！报警是最好的办法！让公家来处理！你们什么都别怕，按我说的做！”
电话那头，妈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我的话。最终，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也稳了些：“好！妈晓得了！就按你说的办！让她嚎，看她能嚎多久！实在不行，就报警！”
挂了电话，店里一片寂静。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远方的轮廓。我走到玻璃门前，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流。
我抬手，“哗啦”一声，拉下了卷闸门。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办法拿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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