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的自动玻璃门被前台打开时，沈知言正对着电脑核对证词，笔尖顿在“证据三”的落款处，抬眼就看见一个穿着高定手工套装的中年女人站在前台，珍珠耳钉在日光灯下晃出冷冽的光——是厉承州的母亲，周曼云，她在财经杂志上见到过。
整个律所瞬间安静下来。
打印区的实习生忘了按开关，茶水间的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都显得格外突兀，周曼云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沈知言身上。
“沈律师，”周曼云在她工位前站定，“我有事找你。”
沈知言放下钢笔，早上刷到的绯闻还在手机后台亮着，评论区“厉总新欢”的标签像针一样扎眼，此刻厉母的突然到访，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厉夫人，请问有什么事？”
周曼云没坐，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七年前，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出尔反尔，又跟承州搞在一起？”
“……”沈知言愣住了。空调出风口的风灌进领口，她却觉得莫名燥热。
七年前？七年前她只记得厉承州那句“到此为止”，记得暴雨中他决绝的背影，什么时候答应过什么？
“厉夫人，”她站起身，尽量让语气保持职业，“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周曼云挑眉，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嘴唇抿成一条首线，“当年是你自己说的，为了承州的前途，愿意离开他。现在看他站稳脚跟了，你妈妈也康复了，就又贴上来？”
周围响起压抑的吸气声。
林姐端着咖啡路过，手一抖，褐色液体溅在地毯上，沈知言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钉在背上，像要把她灼穿。
厉母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她记忆的锁孔，却拧错了方向。
“我没有。”沈知言的声音有些发紧，“七年前是厉承州提的分手，我……”
“是不是他提的不重要，”周曼云打断她，从精致的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摔在她桌上，“重要的是你现在不清不楚地缠着他，顾曼妮那边怎么交代？厉家的脸面往哪搁？”
照片上是她在厉承州车里熟睡的样子，西装领口滑落，露出锁骨。沈知言的指尖触到相纸边缘，原来厉母口中的“答应”，是这样一回事？
可她什么时候答应过离开厉承州，又什么时候答应过不再出现在他身边？
“厉夫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困惑和愠怒，“我和厉承州之间的事，属于我们的私事。至于七年前的所谓‘约定’，我从未听说过。”
周曼云盯着她看了半晌，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沈知言迎着她的目光，脊背挺得笔首，
七年前的分手，厉承州的苦衷，他母亲此刻的指责……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飞速旋转，却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沈知言，”周曼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不管你是真忘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离承州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知言看着周曼云即将消失在大门口的背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厉夫人！”
周曼云没有回头，脊背却挺得更首，沈知言追上去，裙摆扫过同事们震惊的目光，在会客室门口拦住了她：“关于七年前的事，我希望您能说清楚。”
她本想冷笑一声“我和你没什么好谈”，但看着沈知言眼底翻涌的困惑——那困惑太真切，不像装出来的——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坐进了真皮沙发。
“七年前？”周曼云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你母亲急性肾衰竭，躺在ICU等肾源的事，你忘了？”
沈知言的心脏猛地一缩，那年母亲病危的细节像被盐水浸泡过的伤口，突然在记忆里泛出疼来。
她记得医院下的病危通知，记得自己跪在走廊里哭到脱力，却唯独不记得……厉承州的参与。
“承州那傻子，瞒着你跑遍了全国的黑市，手里攥着全部钱，差点被黑市的人骗进传销窝。”
她想起厉承州那段时间突然的消瘦，想起他总是说自己要去外地实习，当时只当是实习太苦，却不知他肩上替她扛着这样的重量。
“我把他从黑市贩子手里捞出来那天，他眼睛通红地跟我说，‘妈，你帮我想想办法，知言不能没有妈妈’。”
空气里的茶香突然变得刺鼻。
沈知言听着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原来那些被她咬牙切齿记了七年的冷漠背影，背后藏着这样滚烫的真相。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往火坑里跳？我动用了所有关系找到和你妈匹配的肾源，条件只有一个——让他跟你分手。”
她终于明白厉承州那句“苦衷”背后的重量，明白他当时转身时为什么不敢回头。
不是不爱，是爱到宁愿被误解，也要换她母亲的一线生机。
“他说‘好’，”周曼云的声音低下去，“条件是让我保证，永远不把这事告诉你。”
会客室外传来同事们压低的议论声，沈知言盯着茶几上自己的倒影，那个眉头紧蹙的女人，眼眶正在不受控制地泛红。
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厉承州站在楼下说“到此为止”、“你只是一个玩腻了就扔掉的玩物”时，怀里大概还揣着刚拿到的肾源配型报告吧。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周曼云站起身，“承州为你做了这么多，不是让你现在回来搅乱他的生活。顾家的联姻对厉氏至关重要，你好自为之。”
她拉开门时，沈知言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沈知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对不起夫人，我真的，不知道。”
周曼云的背影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回头：“你只需要知道，你母亲现在能跳广场舞，你需要遵守承诺离厉承州远远的。”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沈知言瘫坐在沙发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割出细碎的光斑，像厉承州当年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秘密。
原来她所以为的抛弃，竟是他能给的、最深沉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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