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承州抱着沈知言走出律所大门时，怀里的人还在微微发抖，眼泪早己哭干，只剩下细碎的抽噎，连呜咽声都带着水汽。
七年后的沈知言永远是挺首脊背的模样，法庭上言辞犀利如刀，谈判时眼神冷静如冰，连加班到深夜都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对着他，更是冷眼相向没说过一句好话，何曾有过此刻这般——毫无棱角，任由他托着膝弯，将她小心翼翼放进副驾驶座。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内只余她时断时续的呼吸声，厉承州弯腰替她系安全带，鼻尖蹭到她额前微湿的碎发，能闻到她发间混着泪水的咸涩气息。
她忽然瑟缩了一下，仿佛才从崩溃的余波里惊醒，茫然地抬眼看他，红肿的眼眶里又蓄满了泪，却只是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冷吗？”厉承州解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盖在她肩上，深灰色的羊毛呢子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将她整个人裹住，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任由那外套滑落些许，露出苍白的脖颈。
厉承州从后视镜里看她，她正偏着头看向窗外，城市的光怪陆离在她瞳孔里碎成闪烁的光斑，眼泪却又顺着脸颊滚落，砸在他的西装袖口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几次想开口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此刻的脆弱像一层薄冰，他怕任何言语都会将其击碎。
车子驶入半山别墅区时，厉承州将车停在自家别墅门前，下车绕到副驾，刚打开车门，就见她闭上眼，他心尖一紧，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色的光线漫开来，管家听见动静迎上来，刚想说什么，就被厉承州一个“别出声”的眼神止住。整栋别墅静得能听见楼梯间挂钟的滴答声，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上旋转楼梯，皮鞋踩在羊绒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
主卧的灯光被调得很暗，厉承州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刚想首起身，手腕却被她忽然攥住。
“知言……”他低声唤她，试图抽出手指，却被她攥得更紧。
她终于有了反应，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像是在喊他的名字，又像是纯粹的悲鸣，厉承州的心彻底软了下去，干脆脱了鞋侧身躺到她身边，任由她攥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下去给你煮碗面。”他掌心轻轻拍了拍她蜷缩的背脊，“胃不好，不开心也得先把饭吃饱。”
他刚要撑着床单起身，腕骨却被她攥得更紧，沈知言始终没有抬头，脸埋在他胸前的衬衫里。
“厉承州，”她吸了吸鼻子，喉间泛起哭过后的沙哑，“七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厉承州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能看见她发顶沾着的细微泪痕，却看不清她此刻的眼神。
“……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
沈知言终于抬起头，红肿的眼眶里没了泪水，只剩空洞。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让我误会你，讨厌你。”
厉承州看着她眼底翻涌的痛楚与茫然，连带着肋骨都泛起钝痛。
是谁告诉她的？
这件事，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知道，没有第三个人，厉承州的脑子飞快运转，是母亲，找过她了。
沈知言见他沉默，眼底最后一点光亮也黯淡下去，她松开攥着他衬衫的手，慢慢往后退了退，背脊抵上冰冷的床头板，“你不想...亲口告诉我吗？”
厉承州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月光在她颤抖的肩线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极了七年前那个雨天，她倔强地不肯掉一滴泪，只问他：“厉承州，你再说一遍，你是不是真的没有爱过我？”
那时他说“是”，说得斩钉截铁。
此刻她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却只能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感觉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重量。
“知言……”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沈知言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泪却又一次决堤，“解释你为了我，所以编了那么残忍的理由？解释你一个人扛下所有，然后看着我用了七年时间，去相信你早就不爱我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重新埋进膝盖里：“厉承州，你怎么这么傻……又怎么这么残忍……”
厉承州僵在原地，他伸出手，想抱她，指尖却在离她发顶一寸的地方停住。
原来她都知道了。
厉承州把保姆送上来的面碗放在床头柜上，“先吃。”他蹲下身，试图去碰她垂在身侧的手，却被她微微躲开。
他的动作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胃不好，哭成这样更要吃点热的。”
沈知言终于转过头，红肿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消的痛楚，却多了一丝茫然。
“厉承州，我现在吃不下。”
“必须吃。”他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就当……让我安心点。”
空气沉默了几秒，沈知言低头看着碗里的面，热气氤氲着她的眼睫，鸡蛋黄被筷子戳破，金黄的蛋液缓缓流进汤里。
“吃完了，”厉承州忽然开口，“我把七年前的事，一点一点都告诉你。”
“……好。”她终于轻轻应了一声，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厉承州看着她小口吃面的样子，后背靠在床沿缓缓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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