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的效力像退潮的海水，一点点从西肢百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剧痛。
厉承州在混沌中猛地睁开眼，消毒水的味道呛进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伤，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脊椎里搅动，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想抬起手按住剧痛的部位，却发现胳膊上插着输液管，稍微一动就牵扯得针孔生疼。
“我……还活着？”他喃喃自语，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县城马路上疾驰的面包车、孩子们惊恐的尖叫、撞击时的剧痛、还有盘山公路上救护车的颠簸……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转院的路上，或者在手术台上再也醒不过来。
意识逐渐清晰，他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一片混沌，却清晰地传来沈知言的哭声，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恐慌和绝望，她好像跪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滚烫而灼人。
“厉承州……你撑住……”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要是敢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然后，是他在半昏迷中听到的、以为是错觉的话。
“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和你结婚……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结婚……”厉承州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却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那不是梦吗？是他濒死之际的臆想，还是……真的。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西周。
白色的病房，高级的监护仪，还有门口隐约传来的保镖脚步声——是Y市的医院，是厉家的地盘。
她呢？
沈知言在哪里？
她是不是被赶走了？是不是又一次被他的家人伤害？
胸口的疼痛忽然比不上心口的恐慌，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引发了更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迷。
“别乱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走进来，“厉先生，你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
厉承州拽下氧气面罩，艰难的开口，“沈知言……沈知言在哪里？”
医生顿了顿，叹了口气：“沈小姐啊，每天都在病房外守着，只是厉家人不让她进来。”
每天都在……
厉承州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沈知言守在门口的样子，一定是倔强又无助。
还有那个梦。
“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和你结婚。”
如果那不是梦呢？
如果她真的说了呢？
剧痛依旧在西肢百骸蔓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但厉承州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虚弱却真切的笑。
他还活着。
而她，还在等他。
医生见他疼得紧，又给他打了一针镇痛，厉承州再次从剧痛中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母亲周曼云那张浓妆下难掩憔悴的脸。
她扑到床边，“承州！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
厉父站在一旁，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眉头却紧锁着，语气带着惯有的威严：“感觉怎么样？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不幸中的万幸，不会留下后遗症，但你必须好好休养。我早跟你说过，县城那种地方去不得，一沾上沈知言就没好事。”
“是啊承州，”顾曼妮适时地凑过来，眼眶红红的，“你不知道我这半个月有多担心……要不是那个女人缠着你，你怎么会去那种鬼地方救人？”
厉承州的脖子被厚重的颈托固定着，只能僵硬地转动眼球，他浑身插满管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但此刻他完全顾不上这些，目光急切地在病房里搜索着，
“知言……”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沈知言呢？她在哪里？”
周曼云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还提她做什么？”她故意顿了顿，观察着儿子的反应，“你刚出事，她就对我们撒泼耍赖，后来看你情况不好，早就卷铺盖回她那个破县城了，对你根本不管不顾！”
“不可能！”厉承州猛地想抬头，却被颈托死死按住，牵扯得脊椎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她不会走！”
他清楚地记得昏迷前的每一个细节——盘山公路上她攥着他的手有多用力，她在他耳边说“撑住”时声音抖得多厉害，还有那个清晰得不像梦的承诺……
“承州，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周曼云坐到床边，试图握住他的手，却被他躲开，“那种出身的女人，眼里只有利益。看你重伤昏迷，她不赶紧跑还等什么？”
“闭嘴！”厉承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怒火，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瞬间飙升，“知言不是那种人！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厉父脸色一沉：“放肆！刚醒过来就跟你妈这么说话？”
顾曼妮赶紧打圆场，假惺惺地抹着眼泪：“承州，你别激动，阿姨也是担心你……也许……也许是我记错了，她可能只是暂时离开……”
厉承州根本不听他们的话，目光死死盯着病房门口，仿佛能穿透那扇门看到外面。他记得陈医生说过，沈知言每天都在病房外守着，母亲在撒谎，他们一定是把她赶走了。
“我要见她。”他喘着气，“现在……就要见她。”
周曼云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站起身冷冷地说：“不可能。从今天起，你好好养伤，不准再提那个女人。厉家的继承人，未来的妻子只能是曼妮，这是早就定好的事。”
厉承州闭上眼，浑身的剧痛和心口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再次晕厥。但他知道，他必须撑住，必须见到沈知言，必须确认她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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