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轮椅的橡胶轮碾过别墅玄关的大理石地面，厉承州脖子上的颈托是医用的米白色，硬质塑料边缘硌着下颌，让他每一次转头都牵扯着脊椎的钝痛。
但他顾不上这些，刚被特助推到客厅落地窗前，就抓过手机。
电话响到第二声时被接起，是沈知言的声音，“出院回家了？颈托有没有不舒服？”
“知言，你现在带身份证来。”厉承州的声音透过听筒，背景音里是特助收轮椅脚踏板的轻响。
沈知言在那头顿了顿，“带身份证？做什么？出院手续不是都办好了吗？”
厉承州盯着窗外修剪整齐的草坪，阳光把颈托的影子投在锁骨处，“三十分钟，我在客厅等你。”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沙发扶手上一放，特助端来温水，看他盯着玄关方向的眼神，忍不住低声提醒：“厉总，医生说颈托至少还要戴两周……”
“她来了吗？”厉承州打断他。
沈知言冲进客厅时，额角还沾着碎发，帆布包的拉链没拉严，她看见沙发上那个戴着颈托的身影，轮椅旁散落着医院的复查单。
“身份证呢？”厉承州仰着头看她，颈托限制了他的动作，只能微微扬起下巴。
沈知言从包里摸出身份证递过去，“到底要干嘛呀？”
“你说过的，”他喉结在颈托下滚动，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说我醒过来就结婚，要耍赖吗？”
沈知言突然就明白了那枚身份证的意义，她故意皱起眉，指尖戳了戳他颈托的硬质边缘：“厉承州，你看你，颈托都没摘，拍结婚证照片多不好看。”
“我不管。”厉承州抓住她的手腕，“我只要你说，结不结？”
她忽然笑起来，另一只手覆上他抓着自己的手背，指腹擦过他手背上未褪的针眼：“承州，你确定以后看到结婚证照片的时候，不会后悔？”
厉承州猛地把她拽近，颈托磕在她锁骨上，她听见他闷在她肩窝的声音，“沈知言，你要是再敢找借口……我...我....”
黑色宾利在民政局门口停稳，轮椅刚被司机推下斜坡，就听见大厅里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我的天……这是厉承州吗？”登记处的年轻科员捧着红本本，眼睛在厉承州的米白色颈托间来回逡巡，笔尖在表格上顿出个墨点，“先生您这是……受伤了？”
厉承州没理她，只攥着沈知言的手往拍照区带，轮椅轱辘碾过瓷砖地，发出规律的沙沙声，引得隔壁窗口的大姐探出头，手里的钢印“啪”地砸在文件上：“小吴你嘀咕啥呢？没见人俩着急领证呢。”
“我哪敢嘀咕，”叫小吴的科员压低声音，“你看人家这颜值，戴颈托都跟拍杂志似的，怪不得说是Y市……尤物......”她突然噤声，耳根泛红地低头翻找印章。
拍照区的背景是标准的红色幕布，摄影师举着相机首皱眉：“先生，您这颈托可能…拍出来怕不好看。”
厉承州偏过头，把沈知言往怀里带得更紧，他左手臂还缠着绷带，只能用右手圈住她的腰，“就这样拍。”
“可是……”摄影师还想劝，却被他眼底的执拗堵了回去。镜头咔嚓按下的瞬间，沈知言听见厉承州喉间溢出的轻笑，“这下，板上钉钉了，老婆。”
照片洗出来时，厉承州正用没受伤的手翻看流程单，画面里他侧着头，颈托的阴影落在锁骨，沈知言的脸贴着他肩窝，厉承州嘴角是压不住的笑。
小吴把两本结婚证递过来时，指尖在厉承州名字上多停了半秒：“恭喜二位……”
“给我。”厉承州伸手就抢，两本红本本被他夹在腋下，轮椅转了个圈，不小心撞到桌角，疼得他闷哼一声。
“你慢点！”沈知言想去扶，却见他把两本证都塞进自己西装内袋——“干嘛呢？我的证呢？”
“我保管。”厉承州抬眼看她，“你的那份……也放我这儿。”
“凭什么呀？”沈知言叉着腰，瞥见小吴在柜台后偷偷拍照，手机屏幕映着厉承州像个抢糖的小孩儿，“哪有结婚证放一个人手里的？”
厉承州没说话，只是用轮椅往前蹭了蹭，鼻尖几乎碰到她胸口。他仰头望着她，颈托限制了他的动作，眼神却像黏在她脸上的蜜糖：“怕你又后悔。”
隔壁窗口的大姐“噗嗤”笑出声，手里的钢印又“啪”地砸下去，“小伙子，你这颈托戴着，比人家穿西装打领带还帅呢！”
沈知言望着眼前人突然停顿而抬起来的眼睛。
“怎么了？”沈知言的声音带着点疑惑。
下一秒，厉承州从西装内袋里翻找起来。
“忘了……”他低声念叨着，指节在丝绒盒子上擦过，终于将那个扁平的小盒子掏了出来，盒子是深黑色的，边角磨得有些微旧，不像是新买的精致物件。
他将盒子推到沈知言面前时，“打开看看。”
丝绒盒被掀开的瞬间，两枚戒指静静躺在里面，戒圈极简，却在靠近指根的内侧刻着极细的藤蔓花纹，像是从欧洲古堡墙垣上拓下来的光阴。
“这对戒指，我买了十年了。大学时你总说我幼稚，说毕业就结婚像小孩子过家家。”
那时他们窝在图书馆后排，他攥着她的手，指着杂志上一场王室珠宝拍卖会的报道，“你看这对戒指，传说中是欧洲一个没落王室的婚戒，匠人说戴上的人，下辈子走散了也能凭着戒指找到对方。”
原来，他真的把它们买回来了。
厉承州的指尖捏起那枚女士戒指，“知言，手伸出来。”
沈知言顺从地将右手递过去，落在他掌心。
他记得那时她趴在桌上笑他傻，说“厉承州你那么大个人，怎么信这种童话”，可眼下她垂着眼，却没再说一个“不”字。
“该你了。”他把另一枚戒指递到她面前，戒圈上的藤蔓纹路与她那枚恰好对称，像两道跨越时光的年轮。
戒指戴稳的刹那，厉承州忽然翻转手掌，将她的手紧紧扣在自己掌心里。
“你看，正好。”
正好是她无名指的尺寸，正好是他掌心的温度，正好分毫不差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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