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承州指尖划过日历，忽然侧过头看向窝在沙发里看食谱的沈知言，“算算日子，好久没见妈了。”他顿了顿，指腹轻轻着她发顶，“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回县城看看？去看看妈，还有老邻居，顺便……去学校看看孩子们。”
沈知言抬眼，笑着点头，没注意到他悄悄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列一份清单，包括文具、儿童零食，以及给我岳母的补品和给邻居的伴手礼。”
周六清晨五点半，天刚泛起鱼肚白，车库里就亮起了灯，厉承州打开后备箱，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三层纸箱：最上层是花花绿绿的儿童绘本、水彩笔和书包，中间层塞满了薯片、牛奶糖和卡通造型的饼干，最下层则是保健品礼盒、燕窝，以及给邻居们准备的伴手礼。
他又将一个保温桶放进后座——那是怕沈知言路上饿，特地装的百合羹。
沈知言揉着眼睛坐进副驾，看着后备箱里小山似的礼物，忍不住笑，“你这是要把半个超市搬回去？”
厉承州发动车子，晨光透过车窗落在他侧脸上，“好久没回去了，总要带点心意。”
车子驶离市区，驶向郊外的公路，车载音响里放着轻柔的粤语老歌，后备箱的零食包装在颠簸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车子刚驶入县城老街入口，就被眼尖的邻居认了出来。
“是承州！承州回来了！”一声吆喝，立刻引来三三两两的人从巷子里探出头，接着便是呼啦啦涌来的人群。
厉承州停稳车，刚推开车门，就被热情的乡亲们围住了。
“承州啊，可算回来了！”
“哎哟，这不是知言吗？越长越俊了！”
厉承州自然地牵过沈知言的手，对大家笑着点头，他身上没了平日里的西装革履，只穿了件简单的浅灰针织衫，却更衬得眉眼温和。
他从后备箱里搬出礼物，开始挨家挨户地送：“王阿姨，这是给您的安神茶，您总说失眠，这安神茶试试；李叔，您上次说腰痛，这膏药是出差带的……”
走到巷尾张婶家门口时，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真切的暖意：“还有件事要告诉大家，我和知言结婚了。我住在这里的时候，没少受大家照顾，知言也……谢谢你们照顾她长大。”
话音刚落，张婶突然红了眼眶，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正是当年被厉承州救起的孩子的父亲——猛地握住他的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最后“噗通”一声要下跪，被厉承州眼疾手快地扶住。
“承州啊……你才是我们家的福星！”男人抹着眼泪，“当年要不是你，我家娃哪有今天？现在还能在你建的学校里免费读书……你这恩情，我们一辈子都记着！给你当牛做马也还不清啊。”
沈知言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有些发热，厉承州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的那种恐惧，她这辈子也忘不掉。
厉承州只是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语气平静：“孩子好就行，好好过日子，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这时，一群穿着统一校服的孩子像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看到厉承州，立刻炸开了锅：“厉叔叔！”“厉叔叔回来啦！”
厉承州早有准备，把后备箱里的零食玩具搬出来，孩子们自觉地排好队，小脸上写满期待。
“厉叔叔，我要这个小熊饼干！”“我想要彩色铅笔！”他蹲下身，一个个分发，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发完礼物，不知哪个胆大的孩子先抱了他一下，紧接着，一群孩子像小企鹅似的涌上来，把他围在中间，小小的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腰、他的腿。
“厉叔叔，你什么时候再来呀？”
“厉叔叔，你讲的故事我还记得！”
“太好了！我们的超人叔叔回来了！”
厉承州被孩子们簇拥着，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沈知言，她正靠在车门边，笑着看他，眼底映着暖融融的光。
县城老街的风似乎总带着股晒暖的尘土与井水的微凉，混合着家家户户烟囱里飘出的饭菜香，织成一张让厉承州紧绷神经不自觉松弛的网。
他替巷口王大爷搬完那罐沉甸甸的瓦斯罐，大爷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絮絮叨叨说着“承州真是没变”，他只是笑着应和，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来，那是在高楼大厦间从未有过的舒展。
沈知言家的木门贴着崭新的“福”字。
李慧听见动静，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看见厉承州肩上还沾着点搬瓦斯时蹭到的灰，立刻笑着递过毛巾：“快进来洗洗手，路上累坏了吧？今天特意炖了你俩爱吃的肘子。”
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红烧肘子油亮喷香，青椒炒腊肉滋滋冒油，还有一碟脆生生的拍黄瓜。
厉承州替沈知言盛了碗玉米粥，自己刚夹起一块肘子，就听见身边的人轻轻“唔”了一声。
沈知言筷子停在半空中，脸色有点发白，对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肘子突然偏过头，手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眉头蹙了起来：“呃……”
“怎么了？”厉承州立刻放下筷子，手先一步覆上她的后背，“不舒服？”
李慧也放下了勺子，探身看她：“知言，是不是晕车了？这肘子炖得烂乎啊，咋吃了一口就……”
沈知言摇摇头，深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没事妈，可能今天起太早了，有点累着了。”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拿随身带的肠胃炎药，“老毛病了，吃片药就好。”
“我去倒水。”厉承州几乎是同时站起来，快步走向厨房。
“等等！”李慧突然叫住沈知言，眼睛在她脸上转了两圈，又下意识看了看她的小腹，“知言，你这反应……该不会是……有了吧？”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厉承州端着水杯转身的动作猛地顿住，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般僵在原地。他甚至能听见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在耳膜上。
怀孕？
沈知言的指尖还悬在药瓶上方，李慧的话在她混沌的思绪里劈开一道缝隙。
她最近为了一桩跨国并购案连轴转，凌晨三点还背着厉承州悄悄起身核对合同条款，月经推迟的事早被抛到九霄云外，此刻掰着手指一数——竟真的两个月没来了。
“别自己吓自己。”她把药瓶轻轻推远，试图挤出个安抚的笑，“说不定就是最近太累，肠胃炎犯了呢。”话虽这么说，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擂鼓，视线不自觉飘向厉承州。
身旁的男人端着水杯的手还维持着递过来的姿势，他先是愣愣地看着沈知言，又猛地转头看向李慧，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像是想说话，却又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承州？”沈知言戳了戳他的胳膊。
厉承州这才如梦初醒，水杯“咚”地一声放在桌上，温水晃出杯口，溅湿了桌布。
他全然不顾，视线紧锁在沈知言小腹上，眼神里的震惊慢慢发酵成一种手足无措的紧张，“你……你们先别慌，我……”
他突然想起什么，俊脸“唰”地一下有些发红，竟是开始飞快回忆昨天晚上的细节。
昨晚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他确实半哄半诱地拉着她腻歪了一阵……想到这里，厉承州猛地抬手按住额头，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遍——明知她最近累，怎么还由着性子胡来？万一真是怀孕了，昨晚那点动静会不会……
“你发什么呆呢？”沈知言看他脸色变幻不定，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就算是……也没那么金贵，哪能说伤就伤。”
“怎么没那么金贵！”厉承州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把抓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汗，“从现在开始，连水都不许自己倒……”他越说越离谱，仿佛己经看到沈知言挺着肚子的模样，紧张得连逻辑都开始混乱。
李慧在一旁看着女婿慌了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瞧把你急的，是不是还不知道呢，就开始安排上了？”她起身收拾碗筷，故意放慢动作，给小两口留点空间，“先别想那么多，等明天去医院查个血就知道了。”
厉承州“嗯”了一声，却没松开沈知言的手，反而握得更紧。
他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想起这两个月她为了工作熬的夜、受的累，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厨房里传来李慧切菜的“咚咚”声，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桌上的肘子上，泛起油亮的光。
沈知言看着厉承州紧锁的眉头和认真反思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个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此刻把所有可能的“失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好啦，”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就算真有了，也是我们俩的孩子。”她顿了顿，故意逗他，“再说了，履行夫妻义务不是你一首念叨的‘家庭责任’吗？”
厉承州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耳尖都泛着热，刚才那点紧张兮兮的严肃瞬间破功，只得把她往怀里揽了揽，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闷闷地哼了一声：“吃饭，怀孕了更要吃的饱饱的。”
只是那只握着她的手，却再也没松开，指腹一下下轻轻着她的手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即将为人父的惶然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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