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厚重的旋转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闭合声，沈知言裹紧西装外套踏入夜色时，颈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厉承州追出来的样子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狼狈，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发丝被夜风吹得凌乱，手里还攥着她落在包间的羊绒披肩。
“知言！至少让我送你回家”他的声音混着街边霓虹的光，“这么晚了，一个人打车不安全。”
沈知言没回头，只盯着马路对面出租车顶灯的绿光。
不安全？她想起上个月凌晨驱车去城郊看守所，蹲在路边啃冷包子等看守所开门；想起去年在基层法庭调解纠纷，被当事人家属堵在楼梯间时。
“厉总操心了。”她终于转身，看着厉承州递过来的披肩，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三十岁的人了，还要被装深情的狗男人‘怜惜’，传出去不笑话吗？”
厉承州的手僵在半空，羊绒披肩的流苏在夜风里轻轻晃动。
七年前，分手后，她在医院走廊低血糖晕倒时，也是这样倔强地推开他伸过去的手，说“别碰我”。
“我没有装……”他的声音被驶过的公交车轰鸣吞没，沈知言己经转身招停了出租车。
“厉总，”她拉开车门，“留着您的‘怜惜’去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吧。”她弯腰坐进去，关门前最后一眼，看见厉承州站在原地，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厉承州欲言又止的目光。
沈知言靠在座椅上，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那时她还会哭，会攥着手机等他的电话，而现在，掌心只有打车软件冷冰冰的付款界面。
“师傅，”她对着前排说了地址，“开快点吧。”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将厉承州滞留在原地的身影碾成模糊的光斑，沈知言闭上眼睛，脑海里却闪过他刚才追出来时，领带歪斜的样子——像极了七年前他第一次来医院看她妈妈，提着一大堆补品和一束玫瑰，紧张得把花刺都攥进了手里。
真是可笑，她勾了勾唇角，原来狗男人装深情的样子，过了七年也没什么长进。
厉承州握着方向盘，膝头摊着那条沈知言不要的羊绒披肩，酒吧门口旋转的霓虹灯管在车窗上扫过，映出他下颌线紧绷的弧度，最终定格在“迷迭”两个猩红的字上。
VIP包间的感应门在他走近时无声滑开，暖金色的射灯瞬间照亮满墙的藏酒柜。
穿燕尾服的服务生阿哲熟稔地躬身，目光掠过他臂弯里的披肩。
“厉总，还是老位置？”他话音未落，便看见厉承州径首走向角落那个包间，将披肩甩在丝绒沙发上。
“把我存在这里的‘罗曼尼康帝’，年份最近的六瓶，全开了。”
阿哲的手指在电子屏上顿住。
“厉总，这酒……”他想说这酒适合慢慢品鉴，却在触及厉承州猩红的眼底时把话咽了回去。
软木塞被逐一拔开的轻响在包间里回荡，厉承州靠在沙发上，看着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水晶醒酒器的弧度倾泻而下，在光影里拉出金线。
“砰”的一声，第六瓶酒的木塞弹出。
“厉总，需要配点醒酒的点心吗？”阿哲看着六个醒酒器里渐渐氧化的酒液，有些无措。
厉承州没说话，只是拿起其中一个高脚杯，仰头将酒灌下去，浓郁的浆果味在舌尖炸开，却只尝到铺天盖地的苦涩。
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衬衫领口。他忽然抓起沙发上的披肩，凑到鼻尖深吸一口气，白茶香混着酒气冲进鼻腔，呛得他眼眶发热。
沈知言那句话还在耳边打转：“都三十了，还要被装深情的狗男人怜惜。”
“装深情？”厉承州低笑出声，他抓起第二个酒杯，第三杯，仰头饮尽，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在吞咽碎玻璃。
厉承州瘫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揪着披肩破损的毛边，眼前渐渐模糊，他看见沈知言在田埂里、在图书馆、篮球场、阶梯教室对他笑的样子，看见她在医院走廊低血糖晕倒时苍白的脸，看见她刚才在出租车里回头时，眼里那层密不透风的冰。
“知言……”他喃喃出声，声音被低音炮的震动碾碎，服务生轻手轻脚地进来收拾碎片，看见厉承州抱着那条沾了酒渍的披肩，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窗外的霓虹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将包间里六个空置的酒瓶映得明明灭灭，厉承州闭上眼睛，酒意与苦涩在胸腔里翻涌，原来七年光阴，足够让一个人从掌心的月光，变成扎进心口拔不出来的刺。
凌晨两点的“迷迭”酒吧，阿哲端着醒酒汤推开房门时，刺鼻的酒气混杂着破碎的水晶气味扑面而来。
厉承州瘫在丝绒沙发上，领带松垮地绕在颈间，空酒瓶歪歪扭扭地堆了一地，其中一个瓶颈还卡在藏酒柜的缝隙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永远西装笔挺的男人，像块被揉皱的废纸团。
“厉总？”阿哲试探着叫了声，换来的只是对方含混的呓语。
厉承州平时来酒吧只谈生意不买醉，谈生意时连冰块都要精确到三块，此刻却抓着羊绒披肩喃喃自语，指腹反复蹭着上面干涸的酒渍。
“得叫人来……”阿哲咬了咬唇，摸出厉承州滑落在沙发缝里的手机。
屏幕亮起时，锁屏壁纸让他呼吸一滞——那是张被柔光浸得模糊的合影，穿卫衣的年轻男人搂着扎马尾的女孩，背景是大学图书馆的旧书架，厉承州笑得像个傻子，这模样阿哲从来没见过，他还以为厉承州天生不爱笑。
指纹解锁失败，密码框跳了出来，阿哲试了试常见的生日组合，都显示错误，他犹豫着看向醉得不省人事的厉承州，对方眉心紧蹙，梦呓般吐出两个字：“知言……”
“密码错误”的提示第三次弹出时，阿哲终于想起翻紧急联系人，屏幕上跳出“沈知言”三个字录顶端。
电话响到第五声才被接起，“喂？”沈知言的声音带着凌晨被吵醒的沙哑，她以为又是哪个不顾律师死活的当事人要在半夜把她当心理医生，“哪位？”
“您好，是沈知言小姐吗？我是‘迷迭’酒吧的服务生阿哲，厉总他……喝醉了，我们解不开手机锁，只能打紧急联系人……”
“厉承州的紧急联系人？”沈知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种近乎荒谬的轻嗤，“他七年前存的，到现在都没删？”
阿哲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抖，他看见厉承州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挥落，碰倒了脚边的酒瓶，玻璃碎裂声在寂静的包间里格外刺耳。
“沈小姐，厉总他喝了很多酒，情绪很不稳定……”
“知道了。”沈知言打断他，“地址发我，我通知他的特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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