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嘉濠和哥哥在井下挖煤的第三天。晚上,他们下班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大正在等着他们。
在不见天日的井下挨完了八个小时,升井后见到亲人第一眼的那种感觉,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他们激动得眼眶发热。
大大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讲他这几天的“考察”情况。
听人家说,从这里再往东走西五十里路,有一个刚建成的种马场。听说那个地方每年都招工人。
据说马场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他们主要是为国家培育良种马。经费由上级划拨,粮食自产自销。每年生产的粮食除了人吃,就是喂马。白面、豆油都是场内自己加工。
更吸引他们的是,听说那里不论大人小孩,都吃供应粮;小孩子不管男女,毕业了就分配工作;还有不论做什么工种,全部都是工人待遇,到月就发工资,退休还有老保。
嘉濠笑着说,“还搞啥么大跃进,‘共产主义’这不就到了吗?赶紧收拾东西,首奔种马场,当‘黑人’的日子太难熬了。”
种马场是国营单位,地处勃利县管辖区域,但行政管理隶属于省畜牧局。 1956年建场,主要任务是培育优良马种,为国家农业、运输和军事提供优质马匹。
种马场职工的福利待遇是很高的,工人属于国家正式编制,享受国家规定的工资、粮食供应和福利待遇。
五月的东北大地泛着新绿,三人踩着露水赶路。远远望见 "勃利县国营种马场"木牌坊时,嘉濠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牌坊上的红漆字被阳光晒得发亮,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里正在播放着慷慨激昂的《社会主义好》。
远处山坡上的成群的栗综色大马个个膘肥体壮,山下新开垦出来的农田里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们被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震撼,内心无比激动。爷仨互相看了一眼,每个人眼神里传递出来的都是同一个信念: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留在这里。
走进场部,自下而上几排崭新的红砖瓦房起矗立在眼前,子弟学校,百货商店,职工医院,大食堂,场党委办公室,职工宿舍等一应俱全。
食堂东面高大笔首的红砖烟囱冒着白烟,好像要伸到云彩里。房西头的大山墙上,用彩纸写着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宣传标语。
正在建设着的几排红砖家属房工地上,瓦刀”当当当“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运料的马车装卸货物时马的嘶鸣声,远处的木料场传来火锯破木头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简首太激动人心了。
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工人随处可见。测量员握着标杆,在空地上用石灰粉洒出一道道白线。大大小小场地都是红旗招展,充满着职工们的欢声笑语。
嘉濠置身其中,一下子就被这热火朝天的氛围感染了,他决心在这火红的气氛中大展身手。
他们来到办公室一打听,场部只有饲料厂还有空缺,不然就得去下边新开垦的生产队。
他们认为饲料厂工作量不大,而且用不着风吹雨淋、冰冻日晒的,工作单位离场部还很近,寄信买东西都方便,大大留在了饲料厂。
嘉濠和哥哥选中了离场部十二里地的一个叫的“挖金鳖”的地方落了脚。“挖金鳖”面积不大,山清水秀。
从场部出来,向北一路下坡,远远地就能望见一座大山,象一只乌龟昂着头趴在那里,一条弯曲的小河流经它地面前,人们把那座称作“王脖山”。
在去二队的土路上,马车颠得人骨头疼。嘉濠抱着铺盖卷,看见远处的山越来越近 —— 真像只乌龟啊,圆鼓鼓的山脊是龟背,蜿蜒的小河是龟爪子,难怪叫 "王脖山"。
相传有人曾在“王脖山”下挖到过一个金龟,嘉濠和哥哥喜欢那里的环境,连同这个名字。
“俺俩就在这站下吧,兴许也能挖个小金鳖,下辈子都不用再去挖煤了。”嘉濠是天生的乐观派,到哪都这么开心。
“挖金鳖”的编号为“勃利县种马场第二分场”,后来又改名为“第二生产队”,简称“二队”。
二队是从去年才开始筹建的,没有多少职工,家属房还没有建成,职工们全部免费吃食堂住宿舍。
二队的宿舍是两排土坯房,窗户上没玻璃,糊着泛黄的窗户纸。
带家属的职工可以分到半铺火炕单住,算有了个自己的小窝了。宿舍里大人、孩子、老人,一个个南腔北调地凑合在一起,像个戏院,好不热闹。
山东大汉老张头总爱哼吕剧,调门儿破得像漏风的风箱;西川来的李婶把辣椒挂在窗台上,红彤彤的一片像过年一样喜庆。
相处得好的,跟一家人似了,你尝尝俺家的大枣,我尝尝他家的辣椒。你来我往,互相帮衬。
当然,也有极少数打得不可开交。小孩子的脸被抓破啦,肥皂叫谁给切去一角啦,都是些鸡毛蒜皮和事。
嘉濠和哥哥也住进了职工宿舍的大火炕。每间宿舍里都是南北两铺大炕,一铺炕上有八个人的铺位,农忙的时候,最多挤过十五个人。
"新来的?" 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大汉翻了个身坐了起来,露出胸口的黑毛,"赶紧占个地方,炕稍还剩两个铺位。"
十几个挤在一起,想翻个身都不太容易。有的人起夜出去解个手,回来就躺不下了,不是左边多出一条腿,就是右边又伸出一只胳膊。气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使劲往两边掀。
嘉濠被挤得贴在墙上,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鼾声,突然想起煤矿的巷道 —— 同样的拥挤,在炕上躺着总要比那里温暖得多。
屋里的气味难闻的叫人没法形容。出了一天的臭汗,哪有地方洗澡。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有些“臭脚”,他们竟然能做到每天晚上都不洗脚,简首熏得人上不来气。
嘉濠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他的鞋拎到门放着。渐渐地,舍友们达成了默契,谁最后上床,都会捏着鼻子把“臭脚鞋”拎到门外去。
干一天的活,嘉濠的头只要一沾上枕头,就能一动不动地一觉睡到天亮。
东北的大火炕睡起来可真舒服。尤其到了春天,人困马乏,在热热乎乎的炕头上烙一晚上,早上起来浑身轻松,精神十足。
哥哥被分到了马队喂马,嘉濠分到了农业组。嘉濠上班的第一天是往大田里送肥料。
马车到马厩装完了马粪,一辆接着一辆地排成长龙,浩浩荡荡地往大田里走,场面就大会战一样的壮观。
嘉濠坐在车尾,看老孙头把鞭子甩得噼啪响,枣红马脖子上的铜铃一颠一颠地铛叮当作响。响亮的吆喝声和清脆的甩鞭子声,嘉濠听起来是那么动听悦耳。
远处的拖拉机突突地开过来,犁铧翻开油黑的土地,"看见没?那是 ' 东方红 ' 拖拉机。" 老孙头往车辕上磕了磕烟袋,"咱队里有五台呢,这些全是它们耕出来的。"
望着远处两台通红的拖拉机,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土地里你追我赶,嘉濠激动不己,他的心随着拖拉机的轰鸣声早己飞到栀兰的身边。
大大在饲料厂干了两个月,一有时间就到处转,想琢磨个地方盖几间大房子。
他受老爹的影响,一辈子就喜欢高屋大院。他希望将来不管到哪里,都要找个宽敞地方多盖几间屋子,等儿女们成家了,把他们都拢在一块,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热热闹闹过日子。
场部的职工住宅是统一分配的,面积特别小,一小间一小间的。进了门除了火炕就没多大地方了。地上想站三个人,就转不开身了。
如果家庭人口确实多,想要自己建房的话,肯定没有太好地方,不是沟边就是斜坡,大大最忌讳这个了。
“房子盖不了,这个地方便不可久留哇——”大大跟唱古书一样,扬着腔调自言自语,“走啦,去挖金鳖,要盖趁早哇——。”
大大还是那个习惯,说走就走。他辞掉了饲料厂的工作,唱唱咧咧地走到了二队。
生产队的政策要比场部宽松多了,一共也没有多少个职工。地方有的是,只要符合自建条件,选好了位置找领导批一下就行了。自忆盖还能缓解公家的一些压力。
七月的傍晚,嘉濠坐在河边洗脚。河水清冽,倒映着王脖山的影子。
他望着天边的晚霞,心想 “共产主义”—— 不就是这样吗?有房住,有饭吃,有活干,还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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