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九月初九，“蝴蝶服饰有限公司”的挂牌仪式在县城步行街举行。李素兰摸着铜质招牌上的“向阳花”商标——那是向阳用蜡笔勾勒的图案，五片花瓣分别绣着“妈”“奶”“我”“妹”“蝶”，中间的花蕊是台迷你缝纫机。
“素兰，县工商局王局长来了！”张姐穿着新做的藏青西装，领口别着向阳设计的“向阳花”胸针，“他说要亲自给咱们挂商标注册证！”
阳光穿过梧桐叶，照在向阳举着的红绸布上。小姑娘穿着改良版中山装，裤脚绣着金色蝴蝶，手腕的银镯子随着鼓掌晃出细碎的光——这是她为挂牌仪式特意设计的“小老板”服装，口袋里还装着微型录音机，打算录下妈妈说的每句话。
“各位乡亲，”王局长展开商标注册证，红戳子盖在“向阳花”图案下方，“这是我县首个由农村妇女创办的服装品牌，商标里的缝纫机、蝴蝶、向阳花，代表着咱们女性靠双手打拼的精气神——”
掌声雷动时，大宝躲在街角的垃圾桶后，盯着向阳手腕的银镯子。他口袋里装着赌坊老板给的匕首，刀刃磨得发亮，却在看见奶奶拄着拐杖上台时，突然想起昨夜母亲说的话：“大宝，你要是敢动向阳，我就把你偷布的事告诉派出所。”
“下面请向阳小朋友说说她的设计理念！”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向阳蹦跳着跑上台，举起微型录音机：“这个商标是我画的，每片花瓣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妈妈的缝纫机、奶奶的针线、我的蝴蝶，还有没出生的妹妹们……”
大宝的手攥紧了匕首。赌坊老板的话在耳边响起：“欠的三百块钱，今晚不还，就剁了你妈的手。”他盯着向阳口袋里的录音机——那台曾录下他偷皮带的机器，此刻正对着话筒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挂牌仪式结束时，夕阳把“向阳花”商标染成金色。李素兰摸着女儿的头，看见她口袋里露出的录音机天线：“向阳，今天录了什么好听的？”
“录了奶奶说‘向阳花永远向着太阳开’！”小姑娘掏出磁带，突然指着巷口喊，“妈，奶奶在那边！”
王桂兰拄着拐杖，手里攥着刚缝好的“向阳花”补丁——那是给作坊女工的工服准备的。她看见大宝躲在电线杆后，刚要开口，就被男人猛地捂住了嘴。
“奶奶！”向阳的录音机掉在地上，看见大宝手里的匕首映着夕阳，像极了前世梦里的寒光。她突然想起母亲说的“冷静”，悄悄捡起录音机，按下录音键。
“大宝哥，你干什么？”她往前跨了一步，银镯子撞在电线杆上发出脆响，“你不是说再也不赌钱了吗？”
男人的手抖了抖，匕首尖划过奶奶的围巾：“少废话！把你妈的银行卡给我，不然……”
“不然怎样？”王桂兰突然咬向他的手掌，假牙狠狠嵌进肉里，“你个逆子！向阳是你妹妹，你敢动她？”
向阳趁机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里面传来今早奶奶缝补丁的声音：“向阳啊，这朵花要缝五片瓣，缺一片都不香……” 混着匕首落地的“当啷”声，在巷子里格外清晰。
“救命！有人绑架！”向阳举起录音机往大街跑，银镯子的铃铛声盖过了大宝的咒骂，“警察叔叔，这里有录音！”
县公安局的警车很快赶来时，大宝正蹲在地上捂着手，奶奶的拐杖敲在他脚背上：“你个没良心的！当年素兰把最后半块饼给你，你就这么报答她？”
李素兰抱着向阳，看见她手里的录音机还在转——磁带里不仅有绑架声，还有奶奶咬人的闷哼声。她摸了摸女儿额角的汗，突然想起1985年那个在产房攥紧堕胎同意书的午后——此刻怀里的小太阳，早己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女娃。
“素兰，这是你的营业执照。”王局长递过红皮本子，“‘蝴蝶服饰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李素兰——向阳花商标，可是咱县的宝贝。”
向阳举起银镯子，让阳光穿过镯心的小孔——光斑落在“向阳花”商标上，像给花蕊添了滴露珠。她看见奶奶被民警扶上警车，大宝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突然想起母亲说的“翅膀”——原来真正的翅膀，不是躲避危险，是敢在危险来临时，张开双臂护住想护的人。
深夜，作坊的缝纫机还在响。李素兰摸着向阳画的商标稿，看见女儿在角落给奶奶写信：“奶奶，您咬人的样子像只老蝴蝶，虽然翅膀皱巴巴的，却比谁都勇敢……”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县广播电台的夜间播音：“今日，我县破获一起绑架案，涉案人员陈大宝因赌博欠债企图勒索，被其母王桂兰及侄女陈向阳合力制止……”
向阳突然举起银镯子，对着灯光转动——镯身上“向阳百天”的刻字闪着光，像母亲当年在煤油灯下一笔一划敲出来的希望。她知道，这个镯子再也不会被抢走，就像她们的“向阳花”，再也不会被风雨吹折。
缝纫机的“咔嗒”声混着女儿的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李素兰突然觉得，1985年的冬天仿佛己经很远很远——那时她在产床上攥紧拳头，此刻却能看着女儿在自己设计的商标下奔跑，看着婆婆在作坊里缝出第一朵向阳花。
原来重生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让每个“女娃子”都知道：
她们的手，能缝补衣裳，能画出蝴蝶，能按下录音机的录音键，能在危险时喊出“我不怕”——
更能把所有的苦难，都缝成向着太阳开的、亮堂堂的向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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