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物资局仓库的木门被暴雨拍得哐当作响。李素兰摸着新到的彩棉卷,指尖触到纤维里夹杂的草屑——这是她跑了三个棉产区收来的“天然彩棉”,紫、粉、鹅黄三色棉絮在昏黄油灯下泛着柔光,比乡镇企业用化工染料染的布多了股阳光味。
“素兰,棉价又涨了!”张姐举着BB机冲进仓库,机身贴着向阳画的向阳花贴纸,“王厂长的红旗服装厂在批发站放话,彩棉成衣卖五块钱一件,比咱们成本价还低两块!”
缝纫机的“咔嗒”声在隔壁作坊响成一片。李素兰掏出1988年《价格管理条例》,红笔圈住“企业自主定价权”条款,指尖划过向阳画的“彩棉亲子装”设计图——母亲抱着孩子的剪影旁,用蜡笔写着“无甲醛·妈妈更放心”。
“张姐,把纺织局的质检报告贴到每个批发站。”她捏了捏彩棉的纤维,“告诉棉农,咱们的收购价再涨两毛——王厂长敢赔本卖,咱们就把‘天然彩棉’的招牌砸进老百姓心里。”
深夜的作坊里,向阳趴在裁剪台上画海报,蜡笔尖在宣纸上洇开朵紫色向阳花。王桂兰戴着老花镜缝质检标签,针脚穿过彩棉布料时突然开口:“素兰,当年我在生产队囤过红薯干,知道囤货要冒风险——可你这彩棉,万一砸手里……”
“砸不了。”李素兰摸着母亲的绣绷复制品,缎面上的向阳花旁新绣了朵彩棉,“向阳画的‘彩棉旗袍’被县妇联主任拿去当样品,省电视台下周来拍‘妇女创业’专题——咱们赌的不是棉价,是老百姓对‘安全’的盼头。”
三天后,县城最大的批发站里,王厂长的化纤彩棉衬衫堆成小山,却少有人问津。李素兰的摊位前围满了人,向阳举着微型录音机播放纺织局检测录音:“甲醛含量未检出,符合婴幼儿服饰标准——”
“素兰,给我来十件彩棉童装!”抱着孩子的妇女掏出皱巴巴的票子,“我闺女穿化纤布总起疹子,你们这布,摸着跟棉花糖似的。佳灵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王厂长铁青着脸冲过来,化纤布衬衫领口还沾着未干的染料:“李素兰,你别以为靠质检报告就能赢——我有的是低价布,耗死你!”
“耗?”李素兰笑了,指了指向阳举着的“棉农联名信”,“全县三千棉农跟我签了收购合同,你耗得起,他们耗得起吗?”
暴雨停时,李素兰蹲在仓库里给棉农开收购单,钢笔尖在账本上沙沙作响。向阳抱着新做的彩棉披风跑进来,披风边缘绣着她连夜画的“棉农伯伯”卡通形象:“妈,咱们给棉农伯伯做件彩棉马甲吧,上面绣上‘蝴蝶棉’的标志!”
深秋的棉田里,采棉姑娘们穿着印着向阳花的彩棉马甲,在夕阳下笑得灿烂。李素兰站在田埂上,看着满载彩棉的货车驶向作坊,突然想起1985年那个在煤炉边数粮票的冬夜——此刻她手里攥着的,不再是皱巴巴的粮票,而是三千棉农按满红手印的合作协议。
当王厂长的服装厂因劣质布滞销破产时,“蝴蝶服饰”的彩棉系列登上了《中国妇女报》。向阳在报纸角落画了只驮着彩棉的蝴蝶,旁边写着:“妈妈说,棉花会开花,女人会发芽,只要根扎得正,就能长出一片天。”
1988年的冬夜,李素兰摸着新到的“蝴蝶棉”商标注册证,听见向阳在隔壁教棉农阿姨们认BB机:“按这个键,就能给家里打电话,说‘彩棉卖上价了’……”
窗外的雪花落在彩棉堆上,把紫色棉絮衬得格外鲜艳。李素兰望着母亲的绣绷,突然觉得这场彩棉赌局,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豪赌——是三千棉农的信任,是女儿画笔下的希望,是无数个“她”攥紧的、不向低价劣质妥协的拳头。
而那些在价格双轨制浪潮里翻涌的彩棉纤维,终将在缝纫机的“咔嗒”声里,织成一片温暖的天——
一片属于棉农、属于女工、属于每个相信“好东西值得好价钱”的女人的,向阳花般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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