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二月初二,厂办大楼的广播里飘出《社会主义好》的旋律。李素兰踩着积雪走进保卫科,怀里抱着向阳昨天捡到的“布料欠条”——泛黄的信纸上,陈建国的签名歪歪扭扭,旁边还有王芳画的“剪刀”符号,那是他们约定“偷运劳保布”的暗号。
“素兰,你可想清楚了?”保卫科张干事推了推眼镜,搪瓷缸里的茶叶渣沉在缸底,“你男人要是被认定‘盗窃公物’,不仅要开除,还得蹲派出所——你们可是夫妻,没必要闹这么僵吧?”
“张干事,这不是夫妻不夫妻的事。”李素兰掏出《国营工厂职工守则》,翻到“盗窃公物”那页,“守则第15条写着,‘利用职务之便窃取生产资料者,一律开除公职’。陈建国偷的不是别的,是厂里给职工做劳保服的棉布,足足三十米——这要是流到黑市,够判半年了。”
张干事的脸色沉了下来。1985年的国营厂,“盗窃公物”是顶在头上的大帽子,何况陈建国还是机修车间的技术骨干。他敲了敲欠条:“你确定要举报?毕竟你们有个闺女……”
“就因为有闺女,我才要举报。”李素兰摸了摸口袋里的离婚申请书——那是她昨夜在缝纫机前写的,“我不想让向阳知道,她爸爸是个偷东西的贼,更不想让她觉得,女人就得跟着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
张干事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拨了厂办号码。李素兰转身时,看见向阳躲在保卫科门口,小手里攥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那是她用裁缝铺的边角料给女儿做的,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向阳”二字。
“妈,爸爸真的偷布了吗?”小姑娘仰着头,睫毛上还沾着雪花,“他昨天还给我买了块水果糖……”
“糖是用偷布的钱买的。”李素兰蹲下身,擦掉女儿脸上的雪水,“向阳记住了,咱们不能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是爸爸也不行——就像奶奶当年拿你的保健费,咱们也要回来,对不对?”
小姑娘重重地点头,突然从棉袄兜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她攒了半年的糖纸,每张都平整地叠成小方块,“妈,等爸爸改好了,我把糖纸送给他,让他别再做坏事了。”
李素兰喉头一热,指尖划过女儿掌心的茧子——那是帮她递布头时磨出来的。远处传来陈建国的喊声,男人穿着磨破的工装裤,看见她们母女,突然跑过来:“素兰,我错了!布是王芳让我拿的,我、我就是想赚点外快……”
“赚外快?”李素兰掏出欠条,在他眼前晃了晃,“三十米劳保布,按黑市价格算,够买十辆永久自行车——你赚的这‘外快’,够判你三年了。”
陈建国的腿一软,蹲在地上抱头大哭:“我就是鬼迷心窍……素兰你救救我,我要是被开除了,大宝的学费怎么办?妈还等着我买缝纫机呢……”
“大宝的学费?”李素兰笑了,指了指保卫科墙上的“职工家属公约”,“大宝是你侄子,不是你儿子,他的学费凭什么让我操心?倒是向阳——”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她的学费,我用缝纫机就能赚出来,不需要偷鸡摸狗。”
王桂兰的骂声突然从楼梯间传来:“李素兰你个毒妇!非要把男人送进派出所才开心?陈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克星——”
“克星?”李素兰转身,看见婆婆拄着笤帚疙瘩冲过来,棉袄上还沾着今早磨的玉米面,“我要是克星,早该在1983年就走了——是你们陈家,把我当‘生儿子的工具’,当‘免费的保姆’,当‘遮丑的布’。”
她掏出离婚申请书,红色的“离婚”二字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妈,今天我把话撂这儿——我李素兰,不做陈家的‘克星’,要做向阳的‘靠山’。陈建国犯的错,他自己担;我和向阳的日子,我们自己过。”
王桂兰的笤帚疙瘩“当啷”落地,盯着离婚申请书上的红戳子,突然蹲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老天爷啊!陈家要绝后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八零:老太太的打脸人生 娶了个媳妇要离婚,生了俩女娃要分家……”
“绝后?”李素兰笑了,指了指远处的裁缝铺——张姐正帮她往板车上搬新到的蕾丝边,向阳的布娃娃挂在车把上,随风晃出“沙沙”的响,“妈,您眼里的‘后’,是能上坟的男娃;可我眼里的‘后’,是能挺首腰杆做人的女娃——向阳和她妹妹们,将来会比大宝强百倍,不信您等着瞧。”
陈建国突然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素兰,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不离婚,我、我以后再也不跟王芳来往了……”
“晚了。”李素兰甩开他的手,指尖触到口袋里的结婚证书——那是1980年公社发的,照片上的她穿着补丁棉袄,笑得比哭还难看,“陈建国,你以为我要的是‘不离婚’?我要的是‘公平’——是向阳能跟大宝一样吃麦乳精,是我能跟你一样挣工分,是我肚子里的双胞胎能堂堂正正做陈家的孙女,而不是被人喊‘赔钱货’。”
保卫科的门“吱呀”开了,张干事举着《职工处分决定书》出来:“陈建国,厂办决定,即日起开除你的公职,移交派出所处理——李素兰同志,这是你的举报回执,公社司法员下午三点在调解室等你,商量离婚的事。”
王桂兰突然扑过来,抓住李素兰的棉袄:“你个狠心的!离婚了向阳怎么办?她没爹没妈的,以后谁要她?”
“我要。”李素兰摸了摸女儿的头,向阳正仰着脸看她,眼睛里映着雪后的阳光,“就算没爹没妈,我也能让向阳吃饱穿暖,读书上学——妈,您别忘了,我现在是‘向阳裁缝铺’的老板,挣的钱,比陈建国的死工资多得多。”
午后的阳光穿过厂办大楼的玻璃窗,照在李素兰的离婚申请书上。她望着远处的裁缝铺,听见缝纫机的“咔嗒”声隐约传来——那是张姐在帮她赶制第一批童装,针脚细密,像她给向阳画的未来,一笔一笔,都是亮堂堂的。
陈建国被保卫科的人带走时,向阳突然追上去,把铁皮盒塞给他:“爸爸,这是我攒的糖纸,你在派出所别害怕,我和妈妈等你改好——但你要是再偷东西,我就再也不认你了。”
男人接过铁皮盒,指尖触到糖纸边缘的毛边——那是女儿偷偷捡了半年的“宝贝”。他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糖纸从手里滑落,飘在雪地上,像一只只折了翅膀的蝴蝶。
李素兰转身走向公社调解室,向阳的小手攥着她的小拇指,暖烘烘的。路过厂办公示栏时,她看见自己的“先进家属”申请表还躺在草稿箱里——但她不在乎了,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先进”,从来不是别人给的奖状,而是能让女儿们笑着说“妈妈,我骄傲”的人生。
调解室的木门“吱呀”开了,司法员老王指着桌上的《离婚登记办法》:“素兰,离婚要填三张表,你可想清楚了?一旦签字,就没有回头路了。”
“想清楚了。”李素兰接过钢笔,笔尖悬在“离婚原因”那一栏——前世她写“性格不合”,今生却顿了顿,写下“男方违反夫妻忠实义务,且长期重男轻女”。
向阳趴在桌上看她写字,突然指着“向阳”二字笑了:“妈,我的名字写在这里啦!”
“对,你的名字,以后会写在很多地方。”李素兰摸了摸女儿的头,钢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响,“写在学校的奖状上,写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写在你自己的裁缝铺招牌上——总之,会写在所有让你骄傲的地方。”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把“公社调解室”的木牌照得发亮。李素兰望着远处的麦田,突然觉得这场离婚,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她和向阳,和肚子里的双胞胎,真正为自己而活的开始。
缝纫机的“咔嗒”声还在响,混着广播里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飘向更远的地方。李素兰知道,不管前方还有多少风雪,只要有这台缝纫机,有女儿们的笑声,她就能在这八零年代的土地上,踩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开满向阳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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